帐篷内，朱高晟有些气闷地一屁股坐在简易的行军榻上，卸下了沾染征尘的甲胄，发出“哐当”一声响。回想起刚才辕门前那鸡飞狗跳的一幕，他仍是觉得委屈和不忿。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不说敲锣打鼓地欢迎，至少也该嘉奖几句吧？结果呢？提刀追砍，当众训斥，还要关禁闭！这老头，简直是蛮不讲理！
他正暗自腹诽，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高大魁梧、浑身似乎还带着战场血腥气的身影钻了进来，正是汉王朱高煦。
“二哥？”朱高晟抬了抬眼皮，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招呼。
朱高煦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在他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囊灌了一大口，然后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朱高晟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朱高晟拍得一个趔趄。
“行啊老四！没看出来，你小子是真敢干！五十人就敢往敌人屁股后面摸，还把人家的先锋大将给活捉了！够种！像咱们老朱家的种！”朱高煦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朱高晟撇撇嘴：“像有什么用？父皇不照样喊打喊杀？功劳没见着，禁闭先安排上了。”
朱高煦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老四，你这可想岔了。爹那是真生气，但更是真担心你。”
“担心我？担心我就该夸我！哪有这样上来就动刀的？”朱高晟不服。
“你呀！”朱高煦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有多冒险？万一呢？战场上刀剑无眼，流矢、陷阱、埋伏，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你是皇子，是亲王！将来……咳咳，”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转而道，“你身上系着多少人的期望？你脑子里那些新奇的点子，你捣鼓出来的那些厉害火器，你手底下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还有你之前在朝堂上提出来的那些政策……哪一样不是需要你去支撑，去实现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朱高晟：“老四，二哥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二哥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那些宏伟的计划，你手底下人的前程，你推行了一半的政策，都可能因为你的一次‘万一’而烟消云散！这叫‘人死政消’！爹为什么发那么大火？他就是怕！怕你有个闪失！在他心里，你的安危，比生擒十个敌酋都重要！他那是……那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朱高煦难得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虽然有些地方说得比较隐晦，但核心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朱棣的愤怒，源于深沉的父爱和对未来的担忧。
朱高晟听着，表面上似乎被说动了，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二哥，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更小心些的。”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完全是另一番想法：【小心？当然要小心。但我有全天候雷达预警，方圆十里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埋伏？不存在的！我还有系统奖励的‘天生神力’，等闲几十个近不了身，自保绰绰有余！老头子就是瞎操心，更年期了脾气暴躁，理解一下。】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委屈，对朱高煦抱怨道：“二哥，你说得对。不过……唉，这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啊！父皇这脸，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看啊，他可能就是到了更年期了！”
“更年期？”朱高煦一愣，这词他可从来没听过，“啥意思？”
见二哥不解，朱高晟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起来：“更年期啊，就是一种……嗯……人到了一定年纪，身体里的……那个……阴阳调和出了问题，导致情绪特别不稳定，容易烦躁、易怒、多疑，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喜欢找自家小辈的麻烦！一会儿觉得你这里不对，一会儿觉得你那里不行，总之就是各种挑刺！还动不动就感慨万千，伤春悲秋的！我看父皇这症状，就很典型嘛！”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完全没注意到帐篷的帘子不知何时被悄悄掀开了一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黑着脸站在外面，将他这番“高论”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高煦是面对着帐篷口的，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提醒朱高晟，却见那帘子被“唰”地一下彻底掀开，大明皇帝朱棣，面沉如水，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朱高晟背对着门口，还在那滔滔不绝：“……所以啊二哥，以后咱们得多体谅父皇，毕竟更年期了嘛，脾气大点正常，咱们做儿子的，忍忍就过去了……哎，二哥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他看到朱高煦在拼命朝他使眼色，挤眉弄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实质般压力的视线正钉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正好对上朱棣那张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冰冷得几乎能冻死人的脸。
“父……父皇？！”朱高晟吓得差点从榻上跳起来，舌头都有些打结，“您……您怎么来了？”
朱棣没理他，径直走到帐篷中间唯一一张像样的椅子前，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个儿子，最后定格在朱高晟那张写满了“完蛋了”的脸上。
“朕来看看，朕这个‘更年期’的老子，养的好儿子在背后是怎么编排老子的。”朱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任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下面汹涌的暗流，“来，你，给朕也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还有，那个‘更年期’，朕听得不是很明白，你再给朕详细说道说道。”
朱高煦在一旁低着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为自己的四弟默哀了三秒钟。
朱高晟头皮发麻，冷汗都快下来了。他脑子飞速旋转，试图找补：“父皇……儿臣……儿臣那是……那是跟二哥开玩笑呢！对，开玩笑！胡说八道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哦？开玩笑？”朱棣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淡，“朕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并没有），很是那么回事嘛。接着说，朕听着。”
朱高晟哪里还敢接着说，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他讪笑着，试图转移话题：“父皇，您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儿臣这简陋的帐篷里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棣冷哼一声，也没继续穷追猛打那两个词，毕竟听着就不像好话。他顺着朱高晟的话头，淡淡道：“朕本来是想来看看你反省得怎么样了。顺便，觉得你麾下那五十人，虽然跟你一样胆大包天，但确实有几分本事，所以你那些什么党卫军老让他们游离在大军体系之外，像什么样子？本打算让他们从营地外围撤回来，编入中军某一卫，也好有个照应，免得你再胡闹时连个像样的后援都没有。”
他话锋一转，眼神带着戏谑看向朱高晟：“不过现在看来，是朕想多了。朕既是‘虎’，那你那些兵，是叫‘党卫军’是吧？还是继续待在‘虎穴’外面吧。毕竟，‘伴君如伴虎’嘛，离朕这头老虎远点，安全。”
朱高晟一听，急了！把他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初步具备特种作战理念的“党卫军”编入普通卫所？那不等于把他好不容易打磨出来的尖刀回炉重造成烧火棍吗？这绝对不行！
他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和害怕了，一个箭步窜到朱棣身边，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蹲下身，双手抓住朱棣的胳膊，就开始摇晃，语气那叫一个委屈和撒娇：
“别啊！父皇！亲爹！万岁爷！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儿臣就是嘴贱，胡说八道！父皇您英明神武，龙精虎猛，正值壮年，哪里跟那个什么‘期’沾边了？是儿臣读书少，用词不当！您是天，您是地，您是儿臣心中唯一的神话！您就原谅儿臣这一回吧！”
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朱棣的胳膊，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语气甜得发腻：“父皇~您最疼儿臣了！儿臣那点人手，都是按照儿臣的想法训练的，跟别的军卫打法不一样，编进去反而别扭，发挥不出作用。您就高抬贵手，让他们还跟着儿臣吧？好不好嘛，父皇~”
朱棣被他晃得头晕，尤其是听着那肉麻兮兮的话，看着儿子那毫无亲王形象、如同幼时耍赖般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板着脸，想把手抽回来，奈何朱高晟抓得紧，而且那副谄媚的模样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松手！成何体统！”朱棣低声呵斥，但语气已然不像刚才那么冰冷。
“您不答应，儿臣就不松！”朱高晟开始耍无赖，“父皇，您就答应儿臣吧！儿臣保证以后一定听话！绝对不擅自行动了！就算行动，也一定带足人手，保证自身安全！父皇~”
朱棣被他缠得没办法，尤其是看着儿子那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心头终究是一软。他其实何尝不知道老四这支私兵有其独特之处？此次生擒敌酋就是明证，还有之前那一次从天津不远万里过来支援他。刚才那么说，一半是生气，另一半也未尝没有试探和逗弄的意思。
“行了行了！”朱棣终于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受不了你”的表情，“滚起来！堂堂亲王，像什么样子！”
朱高晟立刻顺杆爬，笑嘻嘻地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朱棣：“那……父皇，您答应了？”
朱棣瞪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缓缓开口道：“你那党卫军，确实有功，也确有几分能耐。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看着朱高晟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样吧。朕准你，以此次立功的五十人为骨干，组建一军，员额……暂定三千，加入这次的北伐大军里面仍由你亲自统领，依旧沿用‘党卫军’之名亦可。一应粮饷器械，你按照你自己天津卫的制度给他们配备，然后北伐大军的中军大梁和后勤只会给你们提供基本的粮草。但给朕听好了！”
朱棣语气转为严肃：“北伐时期此军乃朝廷经制之师，非你私兵！需遵守军纪，受兵部和本部大营勘合，调兵需有朕的旨意！绝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无令擅自出击！你可能做到？”
三千人的正式编制！独立的统兵权！虽然有限制，但是可以让他手下的这些人真正的在这一次北伐战争中留下了一点痕迹，他可不想他手底下的这些人跟以往的那些军队一样，只在历史上留下了寥寥一笔或者被一笔带过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朱高晟心花怒放，差点直接跳起来。他强行压下内心的狂喜，努力做出严肃认真的样子，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儿臣必定严格约束麾下，恪守军纪，绝不再让父皇担忧！必以此军，为父皇，为大明，扫荡漠北，扬我国威！”
看着儿子那激动得微微发红的脸庞和眼中闪烁的雄心，朱棣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小子，终究是长大了，羽翼渐丰。也罢，是雄鹰，总要放手让他去翱翔。只希望，他真能记住今日的教训和承诺。
“记住你的话。”朱棣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朱高晟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帐篷。
直到朱棣的身影彻底消失，朱高晟才猛地一挥拳头，兴奋地几乎要呐喊出来。他转头看向一旁从头看到尾的朱高煦，得意地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
“二哥，看见没？果然，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朱高煦看着自己这个时而精明过人，时而又显得……嗯，颇为“别致”的四弟，回想起他刚才那毫无节操的撒娇模样，以及父皇那一脸嫌弃却又无奈纵容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无奈的笑声。
“你呀……”朱高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好好干吧，老四。三千人的独立编制，爹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帐篷内，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挨训受罚又喜获厚赏的朱高晟，此刻心中已被无限的雄心和对未来的规划所填满。他的“党卫军”，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登上历史的舞台了！而帐篷外，大明帝国的掌舵人朱棣，在走出不远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顶普通的帐篷，嘴角，终究是缓缓勾起了一抹深沉而期许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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