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尚未褪去,天津卫军港旁的汉王临时行辕内却已是灯火通明。亲卫们沉默而高效地做着最后的出发准备,甲胄与兵刃碰撞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穆与紧张。
朱高煦早已披挂整齐,那身特制的海军元帅礼服(可参考第三帝国海军礼服)在烛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试图将出征前纷乱的思绪压下。然而,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睁开眼,便看到四弟朱高晟穿着一身简便的常服,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快步走了进来。与平日里在研究所或朝堂上那份从容睿智、挥斥方遒的气度不同,此刻的朱高晟,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甚至……有点像民间那些送儿远行时絮絮叨叨的老母亲。
“二哥!”朱高晟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都准备妥当了?”
朱高煦站起身,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万事俱备,只待时辰一到,便可扬帆起航。四弟你且宽心,你二哥我纵横沙场半生,什么阵仗没见过?”
“海上不同陆地,倭国亦非北元,瘴疠虫蛇、风浪诡谲,不可不防。”朱高晟却没那么乐观,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几名侍从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
“这是……”朱高煦有些疑惑。
朱高晟亲自打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物品。他如数家珍般地一一指给朱高煦看:
“这一箱,是药材。有防治瘴气的金鸡纳霜粉(通过系统获得少量种子,艰难培育提纯),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或可救命;有消炎止血的白药粉,效果比军中金疮药更好;有治疗腹泻、发热的丸剂,都用法用量我都写好了,贴在每个药瓶上;还有驱蚊避蛇的雄黄药囊、清凉油……哦,对了,这些是过滤饮水用的细纱布和明矾,务必让将士们饮用煮沸过滤后的水,可防痢疾。”
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则是些看似零碎却极为实用的东西:“这些是特制的防潮油布,包裹重要文书、火药;这些是精度更高的指南针和六分仪,海上定位至关重要;这些是加厚的牛皮靴和防水裹腿,预防湿气入体;还有这些信号焰火,遇到紧急情况,可按颜色和次数释放,方便联络……”
行辕内,朱高晟指着那精致的六分仪,对朱高煦格外强调:“二哥,此物名为‘六分仪’,乃是利用测量天体(主要是太阳或星辰)与海平线夹角,来精确计算舰队所在纬度之神器。比传统的牵星板、观星术精准何止十倍!我已将使用方法与换算表册一并交予你指定的观测官,务必让他们熟练掌握。大海茫茫,方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此物乃舰队之眼,至关重要!”
他又拿起一个密封的、带着精密齿轮和玻璃罩的仪器:“这是‘航海钟’,尽可能保持了走时精准,结合六分仪测量的纬度,可辅助推算经度。虽然不如六分仪测纬那般精确,但在无陆标参考时,亦是重要参照。”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两样东西,目前乃我大明最高机密,绝不可落入外人之手,尤其是西番或倭人。”
朱高煦看着这些闻所未闻的精密仪器,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四弟连如何在茫茫大海上找路的问题都替他考虑得如此周全!他重重拍着胸脯:“四弟放心!这些东西,二哥必定视若性命!谁敢窥探,老子剁了他的手!”
接着,朱高晟又详细解释了那些药品的用法:“……这金鸡纳霜粉,对付倭国可能存在的瘴疠(疟疾)有奇效,但数量稀少,务必用在关键时刻,给最关键的人。这白药粉,止血生肌效果极佳,远胜金疮药……还有,到了倭地,若见有皮肤发黄、高热不退者,需立即隔离,恐是瘟疫……”
他絮絮叨叨,从饮水卫生说到防止脚气病(维生素b1缺乏症),从防潮防锈说到心理疏导,生怕漏掉一点。朱高煦看着弟弟眼底淡淡的青黑,知道他为准备这些东西,必定耗费了无数心神。
这份情谊,沉甸甸的,让他那被铠甲包裹的刚硬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也让他更加无地自容地想起侯显(他的谋事)那狰狞的嘴脸:“……王爷,当断则断!臣有一计,可令其‘意外’染病……”
当时自己虽未答应,却也没有立刻严惩,只是呵斥其退下。与四弟如今这毫无保留的付出相比,自己那时的犹豫,是何等的卑劣!
“四弟!”朱高煦猛地抓住朱高晟的手臂,虎目微红,声音哽咽,“别说了……二哥……二哥都记下了!以前……二哥有些地方……对不住你!”他终究没能完全说出口,但那浓烈的愧疚与悔恨,却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朱高晟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他反手握住二哥粗糙的大手,笑容温润如玉,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二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过去种种,皆如这海上的晨雾,太阳出来,也就散了。你我兄弟,未来当同心协力,共筑大明万世基业!弟弟我在京师,等你带着黄金和捷报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皮质的水囊,塞到朱高煦手里:“这里面不是酒,是我让研究所用柑橘和茶叶调制的‘辟渴汤’,长期航行于海上,易患坏血之症,此汤可有效预防,每日让将士们饮用一些。我已将配方交给随军医官,到了倭国若有类似果蔬,亦可就地取材制作。”
朱高煦看着眼前这琳琅满目、几乎涵盖海上行军作战与生活保健方方面面的物品,听着四弟那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的叮嘱,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尖有些发酸。
他这位四弟,平日里是何等人物?是能与父皇纵论天下大势,是能挥手间开创银行、研制出黑龙鳞甲和龙吟短铳的麒麟之子,是连父皇都赞其“格局超卓”的未来帝国掌舵人。可此刻,他却像个最普通的弟弟,担心着哥哥在外的温饱安危,生怕他受一点委屈,遭一点罪。
这份真挚得毫无保留的关切,如同最温暖的水流,瞬间冲垮了朱高煦心中那道由骄傲、固执和过往隔阂筑起的堤坝。他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视这个才华横溢的弟弟为最大的威胁,甚至……曾默许甚至纵容手下那些依附于他的谋士,暗中策划过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虽未真正实施,但那杀心,确曾有过。
那时,他嫉妒四弟能得到父皇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认可,恐惧四弟展现出的能力会彻底断绝他问鼎东宫的希望。那些谋士在他耳边煽风点火,说什么“晟王不除,汉王终难安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虽然最终因种种顾虑(更多是忌惮父皇和四弟本身逐渐显露的实力)没有真正下手,但那阴暗的念头,如同毒蛇,曾一度盘踞在他的心底。
此刻,面对朱高晟这毫无芥蒂、纯粹炽热的兄弟之情,那些过往的阴暗念头便化作无数根细密的针,刺得他心头阵阵抽痛,愧疚难当。
“四弟……”朱高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大手,用力地拍了拍朱高晟的肩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有心了!这些,二哥都记下了!”
他想说些道歉的话,想说些感激的话,但看着弟弟那清澈坦荡、只有关切毫无试探的眼神,他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虚伪。这份情谊,他只能铭刻在心,用未来的行动,用赫赫战功,用忠诚不贰来回报。
朱高晟似乎看出了兄长情绪的波动,他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过冰面:“二哥,你我兄弟,何须言谢?你此去是为国开疆,为兄分忧,弟弟我做这些,微不足道。只盼你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倭国之事,按计划行事便可,不必急于求成,稳扎稳打,父皇与我在京师,等你凯旋捷报!”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朱高煦的礼服,帮他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肩章,动作自然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时辰快到了,二哥,该去码头了。”
朱高煦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份混合着感动、愧疚与无比坚定的复杂情绪深深压入心底,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阳光终于刺破了最后的黑暗,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身后那道目光,将一直注视着他,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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