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暖阁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几乎凝滞的沉重气氛。
朱棣身着常服,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目光如电,落在摊开在他面前的那卷巨大的舆图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次敲击都仿佛敲在侍立一旁、屏息凝神的太监总管的心尖上。
御案之下,朱高晟垂手而立,神情平静,但微微闪烁的眼眸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卷舆图,材质奇特,非绢非纸,坚韧而细腻,上面的线条与标注清晰得令人发指。山川河流、海岸城池,皆精细无比,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遍布日本诸岛的、用醒目的朱砂和金粉标注的符号与数字——巨大的“金”字、“银”字,以及后面跟着的,足以让任何一位帝王心跳骤停的储量估算。
“此图……”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朱高晟,“从何而来?其上所标,可是确凿无疑?”
由不得他不震惊。作为大明皇帝,他深知金银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国内银矿产出有限,宝钞因缺乏准备金而信用日益低下,国库虽因近年改革和海事收入稍显宽裕,但底层的基础——硬通货的短缺,始终是悬在大明财政头上的利剑。如今,这张图仿佛指出了一条通往无尽宝藏的道路,而且这条路,竟然开在屡屡犯边、桀骜不驯的倭国!
朱高晟早已准备好说辞,他躬身道:“回父皇,此图来源儿臣亦觉蹊跷。乃是昨日儿臣与杨士奇、卜士仁议事后,于书房密室中发现,不知何时何人放置。儿臣初时亦以为是荒诞不经之谈,然其上标注之详尽,地理之精确,远超我等目前所知之海图。儿臣思忖,或是有海外异人,慕我天朝上国威仪,亦或是……天赐祥瑞,助我大明?”
他将“系统”的存在彻底隐去,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异人”或“天赐”,反而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性和可信度。在这个时代,无法解释的事情,往往更容易被接受为某种天意。
朱棣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上,尤其是那几个储量标注极为惊人的点——石见、佐渡、菱刈……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作为一位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帝王,他对土地和财富有着本能的渴望与敏锐。
“天赐……”朱棣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贪婪,有警惕,更有无与伦比的野心被点燃,“若果真如此……倭国,弹丸之地,竟有如此膏腴之藏!”
“父皇明鉴!”朱高晟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声音恳切而充满力量,“昨日儿臣向父皇禀奏银行之策,其根基在于信用,信用之基石,在于足额的金银准备金!唯有库中有足以让天下人信服之金银,我等发行之银票方能畅通无阻,宝钞方能重拾信誉,金融之权柄方能牢牢掌握于朝廷之手!”
他指向地图:“然我大明境内,银铜各矿产出有限,欲快速积聚如此巨量之本金钱粮,难如登天!但若此图所标为真——儿臣以为,纵有夸张,其地必有巨矿——则一切难题迎刃而解!取得倭国之金银,不仅可解我大明银行筹建之燃眉之急,更可借此削弱倭国潜力。其国若得此巨资,日后必成心腹大患!此乃一举两得,上天赐予我大明之良机!”
朱棣缓缓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那幅地图前,俯身细细观看。他的手指划过日本列岛的海岸线,最终停留在那几个朱红标记上,久久不语。
暖阁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朱高晟知道,皇帝正在权衡利弊,评估风险,思考着执行的可能性。此事关乎国运,更关乎对一国之地的隐秘行动,绝非小事。
良久,朱棣直起身,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威严,但眼底的炽热却无法完全掩盖。
“晟儿,你所言,深合朕意。”朱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金银之重,关乎国本。此图若真,则如你所言,乃天佑大明。然,此事千头万绪,非寻常商贾贸易可比,需深入异国,勘察矿脉,乃至动用武力保护,与当地势力周旋,甚至可能爆发冲突。此乃隐秘之国策,亦是一场特殊的征战!”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朱高晟:“你以为,当派何人,可担此重任?主持此次东瀛探矿开采之大任?”
这个问题,朱高晟在来时的路上早已深思熟虑。他抬起头,迎向父亲探究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儿臣举荐二哥,汉王朱高煦!”
“哦?”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眉头微挑,“高煦?为何是他?朕记得,你与你两位兄长,并非……并非亲密无间,而且如今你们还?!。”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谁都清楚汉王与太子、以及眼前这位晟王微妙的关系。朱高晟举荐汉王,确实出乎朱棣的意料。
朱高晟面色坦然,朗声答道:“父皇,此乃国事,非家事。儿臣举荐二哥,原因有三。”
“其一,二哥勇武绝伦,身经百战,统兵之能,朝野皆知。东瀛倭人,性情凶悍,多寇边之辈,且其国内诸侯(大名)割据,局势复杂。前往探矿,非仅有工匠即可,需有强军护卫,以应对突发之战事,震慑宵小。二哥乃最佳人选,足以担当此任。”
“其二,开矿之事,尤其于异国他乡,需雷厉风行,果决刚毅,甚至必要时需行非常手段。二哥性格刚猛,行事果决,无妇人之仁,正适合此类开拓之事。若派一文弱官员或谨小慎微之人,恐事事掣肘,延误时机。”
说到这里,朱高晟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其三,亦是儿臣最为看重的一点。二哥虽与儿臣或大哥或有政见之争,但儿臣深信,二哥在大是大非面前,定然分得清楚轻重缓急!此乃为国聚财、开疆拓土、增强我大明国运之千秋功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二哥身为父皇之子,大明亲王,于此等国家大计面前,岂会因私废公?儿臣相信,二哥必能摒弃前嫌,以国事为重,全力以赴,为父皇、为我大明,拿下这东瀛之金银!”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是显得心胸开阔,公而忘私。
朱棣听着,眼中的讶异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重新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默然不语。
他确实在考虑人选,汉王朱高煦的军事才能和开拓性格,的确符合要求。但他原本以为,朱高晟会推荐自己的心腹,例如于谦之类,或者至少是保持中立的大将,却万万没想到,他如此毫不犹豫地推荐了最具竞争关系的二哥。
这份举荐,是真心为国举贤,还是另有图谋?是年轻气盛的自信,还是深藏不露的算计?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儿子,缓缓开口:“晟儿,你当真如此认为?相信你二哥能办好这件差事?”
朱高晟迎上父亲的目光,毫不退缩:“儿臣深信不疑!且此等功业,正合二哥志向。若成功,二哥必名垂青史,为我大明立下不世之功!此乃皆大欢喜之事。”
朱棣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好,好一个‘皆大欢喜’。晟儿,你能有如此胸襟气度,朕心甚慰,你果然如你母亲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传旨,召汉王朱高煦,即刻入宫见驾!”
太监总管连忙躬身应诺,快步退出去传旨。
朱棣的目光再次回到那幅神奇的地图上,悠悠道:“若此事能成,银行可立,货币可稳,我大明国库将前所未有的充盈。届时,朕倒想看看,还有谁能掣肘朕之意志!”
朱高晟闻言,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进一步阐述自己长远构想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父皇,银行与金银,乃强国之基,然儿臣以为,大明之目标,不应仅限于东亚一隅,亦不应仅满足于国库充盈。”
“哦?”朱棣感兴趣地看向他,“你还有何想法?尽可道来。”
“父皇,”朱高晟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向往,“儿臣近日研读海外舆图杂记,偶有所得。儿臣梦想,有朝一日,我大明之疆域,之影响力,能遍及天下四海!凡阳光普照之地,皆有我大明之藩属、之商站、之港口!无论白昼黑夜,太阳永远不会在我大明的领土上落下!”
他描绘着“日不落帝国”的景象,虽然没用这个名词,但意思已然清晰:“试想,东至倭国、高丽,南至南洋诸国、天竺,西至西域乃至极西之地之欧罗巴洲,北至辽阔草原雪原,皆能看到我大明的龙旗飘扬,皆能使用我大明的银钱交易,皆需遵循我大明制定的贸易规则!万国来朝,并非仅仅来进贡些土特产,而是真正融入以我大明为核心的天下体系之中!”
“而这一切,”朱高晟目光灼灼,“需要强大的海军,需要繁荣的贸易,更需要稳定的金融体系作为血液来支撑!银行,便是这血液的心脏!倭国之金银,便是这心脏最初、最强劲的动力!”
“儿臣更希望,”他看向朱棣,语气无比郑重,“日后我朱家子孙,不应只困于宫墙之内,纠结于皇位之争。这世界如此广阔,有无数土地等待征服,无数财富等待发掘,无数文明等待我去引领!父皇的子孙,应成为驰骋四海的雄主,成为开拓世界的先锋!应将精力用于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将大明的荣耀和文明,播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此,方不负父皇开创之永乐盛世,方不负我朱家血脉之荣耀!”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撼着朱棣的心灵!
开疆拓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欲望。但他更多的是考虑北元残余、安南等地,从未如此宏观地、系统地设想过一个全球性的帝国蓝图!朱高晟的描述,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展现了一幅比蒙古帝国更加文明、更加持久、更加注重经济和海洋控制的全球霸业图景!
尤其是那句“凡阳光普照之地,皆有大明龙旗”,让朱棣感到一股热血直冲顶门!这是何等的豪情壮志!远超他平生所愿!
而朱高晟关于朱家子孙应去征战世界而非内斗的言论,更是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关于继承人的隐忧和期望。
朱棣猛地一拍御案,长身而起,激动地在暖阁内踱步:“好!好一个太阳永不落下!好一个征战世界!晟儿,朕今日方知你之志向后!竟如此恢弘壮阔!远超朕之想象!”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激动和决断的光芒:“若真能有此一日,朕此生无憾矣!而这一切,便从这东瀛之金银,从这银行之建立开始!”
就在这时,门外太监高声禀报:“陛下,汉王殿下奉召觐见!”
朱棣与朱高晟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朱棣沉声道,重新坐回龙椅,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显露出他内心的澎湃。
朱高晟垂首立于一旁,心中了然,一场即将改变大明国运,乃至世界格局的大戏,终于要拉开帷幕了。而他的二哥汉王,正满怀建功立业的渴望,一步步走入这盘大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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