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长春殿内,药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与沉闷。
太子朱高炽半倚在榻上,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圆润的面庞似乎也清减了几分。他确实身体不适,多年的肥胖和(高血糖损害腿部神经,导致症状如麻木、刺痛、烧灼感或感觉丧失。常见于脚部和脚趾,可能进展为疼痛或运动障碍.根据对明史的部分研究基本可以判断)足疾让他备受折磨,但此次称病不朝,更多是出于一种政治上的疲惫和规避。近来朝中风向的转变,父皇对四弟朱高晟越来越明显的倚重,都让他感到心力交瘁,不愿去朝堂上面对那些或同情、或窥探、或已然转向的目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最信任的东宫讲官、翰林学士杨溥,正躬身站在榻前,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详细地禀报着今日大朝会上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四弟朱高晟献上制作精良、防伪神奇的新币“永乐元”时,朱高炽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当听到夏原吉等官员以宝钞前车之鉴和准备金问题激烈反对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感,也有担忧。
当听到那些东宫属官和言官们揪住肖像礼法问题,甚至将懿文太子与当今东宫地位联系起来发难时,他的心猛地一紧,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危险。
然而,当杨溥说到晟王如何不慌不忙,提出那个“限于天津卫及海洋贸易试点”的策略时,朱高炽 一怔,随即,黯淡的眼中猛地爆出一缕精光,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灰暗所取代。他微微撑起身子,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真是这么说的?只限天津卫和海事?”
“千真万确,殿下。”杨溥低声道,“晟王此言一出,夏尚书等一时语塞。陛下当即力排众议,准其所奏,并下旨成立大明皇家银行,由晟王全权负责,总揽新币发行与海洋贸易结算。”
朱高炽缓缓靠回枕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良久,他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疲惫和一丝苦涩的叹息:“唉……老四……老四这一手……真是……厉害啊!”
他像是在对杨溥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以退为进,避实就虚。将全天下的难题,缩小到他一亩三分地上去解决。反对试点,就是反对海洋贸易,反对父皇的国策,这顶帽子,夏原吉他们也戴不起……妙,真是妙!”
接着,杨溥提到了最关键的肖像排序——太祖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居首,懿文太子朱标次之,陛下与仁孝皇后再次,而太子殿下……未在其列。
听到这里,朱高炽猛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无形利刃刺穿的痛楚。他死死盯着杨溥,声音颤抖:“为……为何是伯父(朱标)?为何……没有……没有……”
他“没有”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但那苍白的脸色和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肖像排序,如同一篇无声的檄文,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心惊胆寒。它尊崇了太祖,无可指摘;它抬出了在士林中享有贤名、象征“仁政”的懿文太子,这仿佛是在暗示,大明需要的是一种“仁德”的传承,而他朱高炽,似乎并未被父皇认为完全继承了这一点,或者说,父皇心中属意的“仁德”承载者,另有其轨?而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排除在外,其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好手段……好一个‘追尊先祖,彰显仁德’!”朱高炽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酸楚,“父皇……父皇这是借老四之手,在告诉天下人,告诉满朝文武啊……我朱高炽,不过是占着这个位置罢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自问为太子以来,兢兢业业,宽厚待人,努力处理政务,虽无开疆拓土之功,却也力求安定民生。为何父皇就看不到?为何偏偏对那个行事常常出格、手段凌厉的四弟如此青睐有加?难道仅仅因为他能弄来金山银海,能造出奇巧淫技的舰船火器吗?
“杨先生,”朱高炽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你说,孤……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杨溥闻言,连忙跪下:“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仁厚贤明,乃国之根本!此次之事,不过是晟王巧言令色,迎合陛下开拓之心罢了。治国平天下,终归需要的是殿下的沉稳与仁德啊!”
“仁德?”朱高炽喃喃道,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仁德……在开疆拓土、金山银海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伯父倒是仁德,可最终……”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充满了历史的吊诡和个人的悲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恭敬的声音:“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请您病体稍愈后,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朱高炽心中一凛,知道父皇这是要亲自敲打他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对杨溥挥了挥手:“先生先退下吧,孤……要更衣入宫。”
他必须去面对,去聆听父皇的训诫。尽管心中充满了委屈、不甘和恐惧,但他知道,作为太子,他无处可逃。而那个远在天津卫,或许正在意气风发地筹备银行事宜的四弟的身影,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无比庞大,也无比遥远无比的陌生,好像跟在王府那个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的弟弟完全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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