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南京城的薄雾，文武百官们怀着各异的心思，沿着御道，缓缓步入奉天殿。太子与汉王已被禁足半月有余，朝堂上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反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许多敏锐的官员都感觉到，陛下绝不会让这段“空窗期”白白流逝。
果然，在例行处理完几件不甚紧要的政务后，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永乐皇帝朱棣，轻轻咳嗽了一声。仅仅是这一声轻咳，便让所有大臣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纷纷屏息凝神。
司礼太监上前一步，展开一道明黄的圣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为扬我国威，通达四海，厘清海事，增益国帑，特旨设立‘总理海疆事务衙门’，统筹管理下西洋—应后续事宜、沿海各市舶司、及—切对外通商海贸之事。授皇四子晟王朱高晟为钦差总理海疆事务大臣，赐王命旗牌，准其专折奏事，便宜行事。沿海各省衙署、卫所，皆需协同配合，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念毕，整个奉天殿内，陷入了刹那间的、极致的寂静。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官员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虽然早有风声陛下要重用晟王，但谁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破格的重用！
一个全新的、权力极大的衙门！ 一个亲王担任主官，拥有专折奏事、便宜行事之权！ 这意味着，晟王将直接绕过六部乃至内阁，在某种程度上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其权柄之重，范围之广，在大明开国以来，对于一位藩王而言，几乎是前所未有！
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反对声浪！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首先站出来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他 须发皆张，情绪激动，几乎要扑到金阶之下，“祖宗之法，藩王不得干预朝政，更不得擅掌如此重权！此乃取祸之道，非国家之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臣附议！” 户部尚书夏原吉也急忙出班，他虽非太子党核心，但出于职责和保守理念，对此深感不安（历史上可以让朱棣在后期喊出夏原吉爱我的人，并且在大明永乐年间，前期并不富裕的财政中人协调上下且拨款支持租地的下西洋及五征大部分觉得大部分人觉得是当时的太子的功劳，但其实这位户部尚书在历史中寥寥几笔就突出他的“清慎勤敏，为一代名宦”），“ 海 贸之事，牵连甚广，自有市舶司及地方有司管理，另设衙门，徒增冗杂，恐扰民害商，反损朝廷收益！且亲王总理，易开奢靡贪渎之门，臣恳请陛下三思！”
紧接着，文官队列中跪倒一片，多是翰林、科道言官，纷纷高声附和： “陛下！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藩王掌实权，于礼不合，于制不符！” “恐非朝廷之福，非社稷之幸！”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武臣班列中，竟也有人出声反对。一位与汉王关系密切的都督佥事粗声道：“陛下！海事虽重，然军国大事，终需勠力同心。另设衙门，恐令出多门，反致混乱，不利边防！且晟王殿下年轻，于军旅海战之事，恐经验尚有不足……” 这显然是代表汉王系和部分勋贵的利益发声，他们不愿看到又一位皇子，尤其是与汉王不睦的晟王，掌握如此重要的力量和财源。
一时之间，奉天殿内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文官武将，竟罕见地形成了某种默契的联合，共同将矛头指向了这项突如其来的任命。声势之浩大，足以让任何一位君主感到巨大的压力。
晟王朱高晟站在班列之中，面沉如水，垂目看着脚下的金砖，仿佛周遭汹涌的反对浪潮与他无关。但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袖中悄然握紧的拳头，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端坐龙椅的朱棣，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如同深潭，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动、或焦虑、或义愤填膺的脸孔。直到声浪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说完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首先钉向那位带头反对的左都御史刘观：“刘观，你口口声声祖宗之法。朕来问你，太祖高皇帝开辟大明，可曾拘泥于前朝成法？朕北征，下西洋，哪一件是祖宗成法里写好的？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就是尔等身为朝廷重臣的为官之道吗？！”
刘观被噎得脸色通红，支吾道：“陛下……陛下之功业，自然非……非臣等所能妄议，然则……”
“然则什么？”朱棣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然则朕的儿子，替朕分忧，为国办事，就不行？！难道在尔等眼中，朕的儿子，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不堪大用？！还是说，尔等宁愿看着海事糜烂，税赋流失，也不愿让朕用一用自家的人？！”
这话已是极重！吓得刘观及身后一众文官连连叩首：“臣等不敢！陛下息怒！”
朱棣又猛地转向那位出声的武将，目光锐利如鹰：“经验不足？谁生来就有经验？晟王第一次上阵就有经验了？朕当年就藩北平时，就有经验了？不都是打出来的，练出来的！如今四海升平，正好让晟王历练海事，有何不可？难道要等到战端一起，才临阵磨枪吗？！”
那武将被斥责得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赶紧低下头：“末将失言，陛下恕罪！”
朱棣冷哼一声，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沉凝而充满压迫感：“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开了先例，怕权力更迭，怕动了你们的奶酪！”
他毫不避讳地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将最残酷的现实摊开在众人面前，让许多官员脸色发白。
“但是！”朱棣重重一拍御案，声若雷霆，“朕告诉你们！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这大事，是朕说了算！海运之于国计民生，关乎未来百年国运，朕决意推行，就绝不会因几句‘祖制’、‘旧例’的空话而退缩！”
皇帝的强势和决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奉天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僵持不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流血五步的紧张时刻，朱棣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话锋忽然一转，语气稍稍缓和，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算计：
“当然，朕也并非听不进谏言之独夫。尔等所虑，也非全然没有道理。一个新设衙门，一套新章程，究竟效果如何，确需实践检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朕今日便再加一句：此‘总理海疆事务衙门’，乃暂行试办之策！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内，晟王署理，一切章程，皆可因时制宜，大胆尝试。三年之后，由朕亲自考评其成效。若果然于国有利，于民方便，则再议常设之事；若成效不彰，或弊大于利……”
朱棣的目光投向朱高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验意味：“……则证明晟王不堪此任，朕自会撤销此衙门，相关一应人员，论责处置！尔等，以为如何？”
这一手以退为进，极其高明！他先是凭借无上权威强力压制，在对手士气最受挫折时，又抛出一个“试行期”的概念。
这瞬间化解了“违背祖制”的核心攻击点——既然是试验，那就不是定例，谈不上违背祖制。 这给了所有反对者一个台阶下——并非彻底否定你们，只是试一试，不行再撤。 这更将巨大的压力转移到了朱高晟身上——成功，则证明陛下圣明，改革有理；失败，则所有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果然，此言一出，下方反对的声浪顿时减弱了大半。许多官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陛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强行反对，那就真是给脸不要脸，公然挑衅皇权了。
杨荣、蹇义等重臣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妥协。陛下决心已定，且留下了缓冲余地，硬抗下去绝非良策。
朱棣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直接沉声道：“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晟王朱高晟！”
“儿臣在！”朱高晟立刻出班，跪倒在地。
“朕予你权柄，是让你为国建功，非为你个人揽权敛财。望你恪尽职守，勇于任事，三年之内，给朕，给满朝文武，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莫要辜负朕望！”
“儿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厘清海贸，充盈国帑，不负父皇重托！若三年之内，无所建树，儿臣自当上表请罪，甘受任何处置！”朱高晟的声音清晰坚定，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好！退朝！”朱棣不再多言，直接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心情复杂的文武百官。
朝会结束，官员们鱼贯而出，许多人沉默不语，脸色凝重。朱高晟走在人群中，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嫉妒，有敌视，有审视，也有极少数的好奇与期待。
他知道，父皇用绝对的权威，为他强行开辟出了一块阵地。但这阵地能否守住，能守多大，最终能打出怎样的战果，全靠他自己未来的表现。
那“暂行试办”的期限，既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
而随着太子和汉王解禁之日的临近，这场围绕海权的斗争，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朱高晟抬起头，望向奉天殿外辽阔的天空，目光坚定而深邃。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这朝堂，只是起点大明王朝我来了，接受我的改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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