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要命的“老鹰嘴”，两人几乎是从崖壁上滚下来的。脚踩到相对平坦、长满杂草的地面时，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直接瘫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
雨还在下，但势头小了些，从瓢泼变成了淅淅沥沥。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肉，山风一吹，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林海抱着胳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乌青。
陈萱也好不到哪儿去，左肩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红肿，一阵阵抽着疼。她强撑着站起来，四处张望。
这里像是个小小的山坳，三面环着陡峭的山壁，一面是他们刚下来的“老鹰嘴”。树木不算茂密，地上堆满了厚厚的、湿漉漉的落叶。除了风雨声，听不到别的动静。
“得找个地方避避，生火。”陈萱的声音哑得厉害，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再这样淋下去，没被怪物咬死，先得冻死病死。
林海没吭声，只是撑着那根木棍，试图站起来。试了两下，没成功，反而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刚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陈萱走过去，架住他一条胳膊，用力把他搀起来。“还能走吗？”
林海点了点头，没看她，目光在山坳里扫视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忽然，他眼神定在了一处——靠近里面山壁的地方，几棵歪脖子老树后面，隐约露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轮廓，像是人工堆砌的石头。
“那边。”他哑着嗓子说，声音微弱。
陈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着眼仔细辨认。确实，那几块石头垒得有些规整，不像天然形成的。她搀着林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边挪。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几乎完全坍塌了的、用石头和泥土垒起来的小屋子，只剩下半人高的残垣断壁，屋顶早就没了，里面长满了荒草和灌木。看样子，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可能是以前猎人或者采药人临时落脚的地方。
虽然破败，但至少那圈矮墙能挡点风。
陈萱把林海扶到墙根下，让他靠着还算完整的墙角坐下。林海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微弱，像是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陈萱不敢耽搁，赶紧在附近捡拾还能用的柴火。下过雨，树枝都是湿的，不好找。她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些倒塌的房梁木头底下，扒拉出几根相对干燥的、已经有些腐朽的木棍，又扯了些枯死的、被上层树叶挡住没怎么淋到雨的细枝。
回到残屋里，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用匕首费力地把粗点的木棍劈成细条，又掏出之前老人给的、用油布包着保存下来的几根火柴。火柴受了潮，划了好几根才勉强点燃一小簇枯叶。火苗微弱，颤颤巍巍的，随时会灭。陈萱小心地护着，一点点添加细枝，吹着气，忙活了好一阵，一小堆可怜巴巴的火总算生了起来。
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虽然不大，却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也给这破败的残屋带来了一点稀罕的暖意。
陈萱把林海往火堆边挪了挪，让他能烤到点热乎气。他依旧闭着眼，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陈萱拿出怀里用油纸包着的草药块，已经有些被雨水洇湿了。她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嚼了嚼，那苦涩味直冲脑门，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把嚼烂的草药敷在林海左肩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点的布条，重新给他包扎好。
做完这些，她才顾得上处理自己左肩的伤。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一碰就疼。她咬着牙，用雨水清洗了一下，也敷上点草药，简单包了包。
火堆噼啪作响，温暖慢慢弥漫开来。陈萱靠着墙壁坐下，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饥饿感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胃里空得发慌。她拿出剩下的那点杂粮饼，饼子被雨水泡过，更加难以下咽。她掰了一小块，递给林海。
林海没接，也没睁眼，只是摇了摇头。
“不吃东西不行。”陈萱把饼子硬塞到他手里，“想想对岸。”
对岸……那个佝偻的、引开狼群的身影……
林海捏着饼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萱以为他又会固执地拒绝时，他终于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把那一小块冰冷的、硬邦邦的饼子，送到了嘴边，小口小口地啃咬起来。每咽下去一口，眉头都皱得更紧一分。
陈萱自己也啃着饼子，味同嚼蜡。她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空落落的。钥匙还在她怀里，冰凉地贴着皮肤。那个简陋的仪器，她没再打开，怕那尖锐的嗡鸣声引来不该来的东西。
“那木棍……”林海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情绪，“是他一直用着的。”
陈萱看向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棍。
“小时候……他带我去林子里……”林海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像是在梦呓，“也有一根……差不多的……教我认草药……打兔子……”
他说得很慢，很艰难，仿佛每个字都是从记忆的尘埃里费力扒拉出来的。
“后来……那场火……什么都没了……”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火光照着他蜷缩的身影，和那根被紧紧抱在怀里的木棍。
陈萱默默地看着，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雨，好像快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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