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李长乐在撞破墙壁的瞬间,意识就几乎被抽离。引爆沉淀池底部的化学“囊胞”,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力和大半的“源初之火”能量,随之而来的恐怖反噬和爆炸冲击,更是让他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被撕扯的破败玩偶,沿着一条陡峭向下的、布满了尖锐突起和废弃线缆的管道翻滚、撞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内脏仿佛移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灼热的痛楚。耳朵里只有轰鸣的余响,视线模糊一片,只有偶尔擦碰出的火花,短暂地映亮周遭飞速掠过的、狰狞的金属内壁。
他不知道滚落了多久,直到身体重重地砸在一片相对平整、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
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血液滴落在积水中的、细微却惊心的“滴答”声。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让他几乎晕厥。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昏暗,只能凭借感知,确定自己似乎是在一条废弃已久、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地下通道里。
完了吗?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身体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多处骨折,内出血,能量近乎枯竭,精神力更是如同被榨干的海绵,传来阵阵空虚的剧痛。别说战斗,就连移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铁幕”的人……会追来吗?银狐……还活着吗?
念头如同碎片般闪过,带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他倾尽所有,制造了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几乎葬送了“铁幕”在“巨釜”内的所有力量。但这代价,似乎太过沉重。
冰冷的绝望,如同周围的黑暗,开始悄然蔓延,试图吞噬他最后的意志。
就在这时,他胸口处,那枚被铁匠称为“影跃”信标的黑色金属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
这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缕火苗,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他近乎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了一丝。
对了……信标……最后的退路……
可是……激活它吗?
铁匠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通道极不稳定,只能维持十秒,且会暴露隐匿点的大致方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吗?
他艰难地抬起几乎不听使唤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胸口。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他没有停下。
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片,那丝温热感更加清晰了。它仿佛在提醒他,他并非孤身一人,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还有人在等待。
夏小暖担忧的眼神,周胖子没心没肺的笑容,铁匠那灰色眼眸深处的认可……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
不能……倒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和守护同伴的信念,如同最后的燃料,注入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中。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猛地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染红了前方的地面。但他不管不顾,将残存的所有力量——无论是体力、精神力,还是那微乎其微的“源初之火”余烬,都疯狂地灌注到那枚“影跃”信标之中!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震动响起。
他手中的黑色金属片骤然亮起!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这黑暗迅速扩大,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滴,在他面前的空间中晕染、旋转,形成了一个不断扭曲、极不稳定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通道入口!
通道内部并非景象,而是一片混沌的、闪烁着危险电光的虚无!狂暴的空间乱流气息从中溢出,吹拂着他染血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是现在!
李长乐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扭曲的通道入口猛地一扑!
在他身体没入通道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彼端的、银狐那愤怒到极致的咆哮,以及某种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意识,如同苏醒的巨兽,投来冰冷的一瞥。
紧接着,是难以形容的撕扯感!
仿佛身体和灵魂都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滚筒,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力量疯狂拉扯、挤压!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迅速沉沦,黑暗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抵抗。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的精神波动,如同灯塔的光芒,在混沌的尽头,为他指引着方向……
……
三号隐匿点。
这里并非“熔炉”那般充满重工业气息的钢铁巢穴,而更像是一个经过精密改造的、废弃的地下图书馆或档案馆。高大的书架被金属支架加固,上面摆放的不再是书籍,而是各种密封的仪器箱和数据存储器。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旧纸张和臭氧混合的奇特味道,光线来自镶嵌在穹顶的、模拟自然光的柔和灯带。
夏小暖正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床铺边,心神不宁地摆弄着衣角。周胖子则在角落里,对着几个刚刚组装好的监控屏幕,调试着信号接收器。
突然!
夏小暖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捂住胸口,一种强烈的心悸和难以言喻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怎么了?暖妹子?”周胖子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问道。
“长乐……长乐他出事了!”夏小暖的声音带着哭腔,那股源自“信标”体质的精神感应,让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李长乐濒临崩溃的绝望和那最后爆发出的、微弱的求救信号!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隐匿点中央的空地上方,空间猛地一阵扭曲!伴随着刺眼的电光和令人牙酸的空间撕裂声,一个极不稳定的黑色通道被强行撕开!
一道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从中猛地摔落出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绝!
“乐子!!”周胖子目眦欲裂,扔掉手中的工具就冲了过去!
夏小暖也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跑到李长乐身边,看着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惨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还有气!还有气!”周胖子探了探李长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存在,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急救包,“妈的!怎么会伤成这样?!‘铁幕’那帮杂碎!”
夏小暖跪坐在李长乐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感受到他精神世界的混乱与痛苦,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心疼。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李长乐冰冷的手,闭上眼睛,努力调动起自己那并不强大的精神力,试图传递过去一丝丝安抚与温暖。
她没有“源初之火”那样强大的力量,无法治愈他肉体的创伤。但她希望,自己这微不足道的“信标”之光,能像黑暗中的一丝萤火,照亮他意识回归的道路,让他知道,他并非独自一人。
他回家了。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外界,因“影跃”信标强行撕开空间而产生的微弱涟漪,正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短暂,却已向着城市更深、更黑暗的层面,扩散开去。
新的危机,或许已在路上。
但此刻,在这小小的、临时的避难所里,只有同伴焦急的呼喊,和少女无声的祈祷与守候。
微光虽弱,却顽强地亮着,对抗着无边的黑暗与即将到来的未知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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