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油灯火苗突然‘噼啪’跳了下,将两人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猛地拉长又缩紧,黎鹤的影子正覆在傩谱裂痕处,像要将那道断痕捂热。老艺人们都走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空气里飘着香火、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从沈傩身上散出的冷气。
黎鹤还陷在刚才老人们沉重坚定的托付里,心头滚烫得像揣着炭火,后颈却沁出冷汗,那巨大的责任压得他胸腔发紧,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滞涩。
他站在那面残破的傩谱墙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道深裂痕,指腹蹭过墙灰时突然一顿,那触感和阿爷短刀的缺口、老艺人指甲缝的颜料渣一模一样,都是传承磨出的疤。
沈傩静立在一旁,并没打扰他的思绪。直到黎鹤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目光带着找方向的茫然看向祂时,祂才缓缓开口。
“人心刚定,外敌围着,邪祟藏着。”沈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开眼前严峻的形势,“光靠一股子猛劲,或许能暂时聚住人心,却挡不住真正的灾祸。”
黎鹤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沈傩说的是实话。光有决心远远不够。
沈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熔金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深:“吾的力量,来自信仰,也为守护存在。但现在……”祂没说完,但周身那略显黯淡的光华已说明一切,“恢复需要时间,而敌人,不会等。”
黎鹤屏住呼吸,等着下文。他感觉到,沈傩快要说出的,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你是巫族少族长,血脉给了你号令的权力,也担着守护的责任。”沈傩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审视的郑重,“你看到族人惶惑,知道传承危险,可有直面邪祟的胆气?”
黎鹤迎着祂的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猛跳,却没有半点躲闪。他重重点头:“有!”这一个字,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很好。”沈傩似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像风中残烛的颤动,唯有鬓边几缕垂落的银发轻轻晃了晃,泄露了那瞬间的松动,“既然这样,吾有个提议。”
祂向前微踏一步,无形的威压虽因力量流失而减弱,却依旧带着神明独有的、让人心魂震颤的分量。
“吾用残存神力,暂时护住聚居地安全,清除侵扰的邪气,追踪游光的动向。”祂的语调平稳,像在说一件既定事实,“这是吾存世的意义,也是吾能做的。”
黎鹤认真地听着,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但是,”沈傩话锋一转,熔金的眸子牢牢锁住他,“神力有限,而人心难测。凝聚散掉的人望,重燃传承的火星,安定内部的惶惑,这不是神力能强求的。”
“这是你的责任,少族长黎鹤。”
黎鹤感到肩上的重量又加了几分,但他挺直了背。
“所以,”沈傩的声音清楚无比,在寂静的祠堂里回荡,“吾提议,立一个暂约。”
“吾与你,暂时放下之前的不快,各干各的。”
“吾做盾,也做剑。对外抗邪祟,内里镇污秽,护住这里的人暂时喘口气。”
“你做旗,也做火。用你少族长的名号,聚拢人心,稳住后方,找回失落的传承信念,助吾神力能够维持,甚至……恢复。”
祂微微停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黎鹤脸上,带着最后的审视与确认:“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查清危机根源,一起对抗游光和花国的阴谋,护住巫族传承不绝。”
“此约,”沈傩的声音低下去,却带着千斤之力,“直到危机解除,或者……一方力竭而死。”
“你,可愿意?”
话音落下,祠堂里陷进一片死寂,连油灯噼啪声都像是被冻住了。直到三炷香燃尽半寸,黎鹤才听见自己心脏撞碎沉默的声响。
黎鹤的心脏狂跳。沈傩的提议清楚、冷酷,却又直指核心。神明负责对抗超凡的威胁,而他要承担的,是或许更复杂艰难的、关于“人”的部分——凝聚那些恐慌的、动摇的、甚至想逃跑的人心,在废墟上,重新点燃信仰的火种。
这比他想象中冲锋陷阵、直面邪祟更困难,也更……关键。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需要消化这巨大的责任,需要确认自己是否真能做到。
他看向沈傩。那位古老的神明静立着,等他的答复,没催,也没不耐。金色的眸子里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好像不管他答不答应,祂都会履行自己作为“盾与剑”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
这份平静,反而奇异地安抚了黎鹤内心的波澜。
他想起黑云村那个被救下的孩子安详的睡颜,想起老艺人们弯下的脊背和眼里的决绝,想起自己插刀立誓时的沸腾热血。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郑重地,抬起头,迎上沈傩的目光。
“我……”他喉头滚动了下,咽下到嘴边的“愿意”,转而问,“现在要怎么做?”
他没有直接说“愿意”,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沈傩看着他,熔金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第一步,”祂的声音依旧带着冰晶般的冷硬,尾音却悄悄褪去了棱角,像寒冬湖面初融的冰裂声,冷冽中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暖意,“学会真正地跳傩舞。”
“不是仪式的模仿,而是……理解它为何而舞。”
喜欢傩神令:千傩觉醒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傩神令:千傩觉醒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