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空气依旧沉甸甸的,沈傩那句“护不住巫族”像冰锥子悬在黎鹤心口,冷得刺骨。神力流失不再是遥远传说,而是明晃晃的存亡危机,摆在眼前,残酷得容不得回避。
他看着沈傩略显黯淡的金甲,看着那双熔金眸子里藏着的暗色,再看向四周蒙尘的傩具和残破的傩谱,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感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必须做点什么。
可又能做什么?让族人立刻恢复虔诚信仰?这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自己都花了这么大力气才勉强摸到那层蒙在“传统”上面、叫“真实”的薄纱。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忽然被一点反光晃了眼——是前几天被捏碎的手机残骸,一块金属后盖卡在青石板缝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连被捏弯的纹路都看得清楚,像个没愈合的伤口,戳着之前的冲突。
一个念头猛地冒出来——带着几分赌气,几分不甘,还有一丝没说清的期望:这凡铁或许能帮上传承的忙。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膝盖抵着冰凉的青石板,指尖贴着石缝边缘,一点点抠那块最完整的金属后盖,石板缝磨得指甲泛白,边缘还渗了点细血丝,指甲缝里蹭进的石屑硌得生疼。
指尖触到金属时,那股被巨力捏过的冰冷硬实感,混着指甲的钝痛,顺着指腹往心口钻,连带着当时被砸手机的憋屈,一起冒了上来。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上面还留着被巨力碾过的可怕痕迹。
他握着那块残骸,站起身,走向依旧静立在傩谱墙前的沈傩。脚步有点迟疑,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沈傩大人。”他开口,声音在空荡的祠堂里有点干。
沈傩并没回头,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表示在听。祂的目光还停在那片残破的图谱上,仿佛能盯出花来。
黎鹤举起手里那块冰冷的金属残骸,指尖捏着边缘,轻轻递到沈傩身侧,刚好在祂余光能扫到的地方,没敢再往前,怕触到祂对‘凡铁’的排斥。
“这个,”他顿了顿,组织着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不是指责,“您说它是凡铁秽物,是囚光困影的盒子,亵渎神器。”
沈傩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玄色袍角没动,肩线极轻地沉了沉,覆着金甲的手还微微动了下,指节没再绷那么紧,盯着傩谱的目光偏了半寸。一股极淡的气息扫过黎鹤手里的残骸,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厌恶的‘排斥’,更像……带着审视的‘探’,黎鹤心里一紧:祂在听。
“但是,”黎鹤接着道,声音提高了一点,“它……它们未必就全是坏的。就像您的金甲——是守护的工具,落在邪祟手里会成凶器;这凡铁也是工具,未必只有‘亵渎’一种用处,也能用来护传承。”
他仔细观察着沈傩的反应,对方依旧沉默,像尊冰冷的金像。这沉默给了他一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比如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碎片,“它之前……能记下影像和声音。能存下来,反复地看。”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傩的侧脸:“就像您想修的傩谱,如果当初有人用这东西,把完整的傩舞步子、口诀注解‘刻’在里面,就算原稿毁了,传承也不会断”
他越说越快,之前堵在心里的‘迷茫’好像被话头冲开了——胸口发紧,一半是激动,一半是紧张,推着他把话说透,掌心被金属棱角硌得发疼都没察觉,只觉得手里的碎片越来越沉,像攥着半个‘传承’的希望:
“甚至……甚至像您刚才跳的驱疫傩,那么……那么厉害!如果记下来,是不是就能让更多族人看到?是不是就能……让那些不信的人,至少知道这不是封建迷信?”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信仰流失”问题的直接回应。
祠堂里陷进了漫长的沉默。
只有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慢慢飘。
黎鹤的心跳得飞快,他已经做好了再被骂、甚至被神力掀飞的准备。他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
可是,预想中的怒骂并没来。
沈傩终于慢慢转过身。熔金的眸子落在他手里那块扭曲的金属上,目光深沉难辨。里面的冰冷好像还在,却又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在冰冷的深处动了一下。
祂没说话,只是看着。
那目光里的厌恶淡了些,多了层复杂的审视——熔金眸子先扫过金属框上被祂捏碎的纹路,那是‘排斥’的痕迹;再落在边缘被黎鹤反复攥得发亮的地方,那是‘坚持’的温度,像是第一次卸下‘亵渎’的标签,在看这‘凡铁’能不能接住传承的事。
黎鹤屏住呼吸,等着审判。
好久,沈傩的目光从金属碎片上移开,重新落回黎鹤脸上。那双眸子里还是没什么温度,但之前那种几乎要把他彻底否定的冰冷锐利,好像悄悄收起了点。
祂依旧没认可,没赞许。
但,也没再发怒。
只是极其平淡地、听不出情绪地说了三个字:
“或许吧。”
然后,祂转回身,玄色袍袖扫过黎鹤手边时,极轻地顿了一下——像被指尖的金属余温或那点‘传承希望’碰了下似的,再面向傩谱墙时,背影的冷硬里,悄悄松了丝紧绷,把所有情绪和思量,都藏进了对着傩谱的沉默里。
好像刚才那短暂的对话从没发生过。
黎鹤愣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手机残骸。
没有认可,但……也没有否定。
这近乎漠然的沉默,对视现代造物为亵渎的古神来说,本身就是从未有过的松动。
他看着沈傩沉默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代表着冲突与毁灭,却也暗含着某种新可能的金属碎片。
一抹微弱却真实的希望,第一次钻过焦虑和恐惧的缝隙——手里的金属残骸还是冰的,边缘硌出的印子还在发疼,但攥着它的掌心慢慢暖了起来,暖得顺着指尖传到另一只握着银傩佩的手,连佩上的傩纹都好像跟着热了点暖得连指甲缝里的石屑痛感都淡了,那暖意从心口冒出来,熨着之前发紧的胸口,一点点熨着之前被‘护不住巫族’的冰锥扎紧的地方,连指尖都跟着热了。
或许,路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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