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导航的电子音在晨光里蹦跳着，姜稚抱着年糕缩在副驾，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卡扣。窗外的风景早没了草原的软嫩，先是戈壁滩的黄沙漫过车轮，接着连沙子都换上了赭红色的外衣——青海冷湖的雅丹地貌像被上帝打翻了调色盘，风蚀柱从地面突兀地拔起，有的斜斜削成剑刃的形状，有的蜷曲着像巨兽的獠牙，正午的阳光浇在岩石上，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倒真有几分“外星地表”的荒诞感。
“还有五公里到达接驳点。”导航提示音落下时，姜稚的指甲已经在掌心掐出了四个浅红的印子。她提前半小时就把年糕塞进了定制的宠物太空舱背包，透明的亚克力舱体贴着防晒膜，既能让橘猫看见外面的风景，又不会被强光和陌生动静惊扰。此刻年糕正把圆脑袋贴在舱壁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背包内侧，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风蚀柱，倒比她这个主人镇定得多。
房车终于停在一片空旷的砂石地上，远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路牌，铁皮牌面被风沙磨得发白，上面用红漆写着“火星基地接驳点07”，字体边缘还沾着几块剥落的漆皮。姜稚没敢立刻下车，先降下车窗缝透气，戈壁的风裹着沙粒灌进来，打在脸上有点疼，她赶紧又把车窗升回去，只留了条能看见外面的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引擎声——不是普通汽车的轰鸣，更像是某种重型机械，带着震得地面微微发颤的低频震动。姜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攥着宠物背包的肩带，身体往座椅里缩了缩，只敢透过车窗缝往外看。
一辆通体锈红的大巴车正从雅丹群的缝隙里钻出来，车身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车顶装着三排银色的金属杆，杆顶还挂着小巧的红色信号灯，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星际接驳车。最诡异的是它的车窗，深黑色的玻璃像块吸光的墨玉，不管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里面，直到大巴车越开越近，姜稚才发现那是单向镜材质，能从里往外看，却隔绝了所有外界窥探的视线。
大巴车在房车旁边停下，车门“嗤”地一声向侧面滑开，没有台阶，车厢地面和房车车门几乎齐平，像是特意设计过的无障碍通道。姜稚盯着敞开的车门，喉咙发紧——她能看见车厢里亮着冷白色的灯光，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也没有常见的座椅，只有沿墙根安装的一圈金属吊环，每个吊环下方都挂着一条银灰色的安全绳，绳尾还坠着个小巧的卡扣。
“姜稚女士，您好。”一个机械的电子音从车门上方的扬声器里传来，“我是火星基地接驳车AI，编号m-01，请您携带随身物品上车，我们将在十分钟后前往基地。”
姜稚咬了咬下唇，手指在宠物背包的拉链上反复摩挲。年糕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在背包里轻轻“喵”了一声，尾巴尖勾了勾舱壁。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脚刚踏上地面，就被戈壁的风灌了满袖的凉意——这里的风比草原上烈得多，吹得头发贴在脸颊上，有点痒，却不敢抬手去拨。
她抱着宠物背包，一步一步挪向大巴车门，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的砂石在往下陷。刚踏进车厢，车门就自动关上了，隔绝了外界的风声，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站在门口没敢动，环顾四周——车厢是圆柱形的，直径大概有五米，冷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的灯带里漫出来，照亮了墙上的显示屏，上面正滚动播放着火星基地的介绍视频，画面里是穿着白色航天服的工作人员在模拟火星地表行走，背景是红色的沙丘和灰色的天空。
“请您选择一个吊环，系好安全绳。”电子音再次响起，“本次行程将进行失重预演，为避免磕碰，请务必保持站立状态并固定身体。”
失重预演？姜稚愣住了。她抬头看向那些金属吊环，犹豫着走到最近的一个吊环旁，伸手去够——吊环高度刚好到她的胸口，她攥住冰凉的金属环，把安全绳的卡扣扣在自己的腰带扣上，又低头检查了一遍宠物背包的肩带，确认年糕不会掉下来。
就在这时，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像是电梯突然下降时的错觉。姜稚下意识抓紧了吊环，脚下的地面似乎在慢慢远离自己——她低头一看，心脏差点跳出来：她的双脚居然离地了！不是很高，大概三十厘米左右，整个人像被什么东西托着，悬在半空中，随着车厢的轻微晃动轻轻摇摆。
“系统！放我下车！”她在心里尖叫起来，指尖因为用力攥着吊环而泛白，指节都有些发麻。这种双脚不着地的感觉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就像小时候被大人举高时的恐惧，明明知道不会掉下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慌。
【抱歉，宿主。接驳车能量尚未满额，无法开启任意门功能。】系统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无奈，【根据基地规定，一旦上车，需抵达目的地后方可下车，请您坚持一下。】
“坚持？我现在就要下去！”姜稚的声音在心里发颤，她想解开安全绳，却发现卡扣像是被锁死了，怎么都掰不开。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突然在旁边响起：
“别怕，就当是在荡秋千。”
姜稚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火星基地制服的男人站在她旁边——他也攥着一个吊环，双脚同样离地三十厘米左右，却站得稳稳妥妥，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失重状态。男人穿着银灰色的制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红色的火星基地标志，肩上还扛着一杠三星的肩章，看起来像是个军官。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剪得很短，额前的碎发被灯光照着，泛着浅棕色的光泽，鼻梁很高，嘴唇微扬，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晃手里的安全绳：“第一次体验失重？别紧张，安全绳很结实，不会掉下去的。你看，稍微放松一点，跟着车厢的晃动轻轻摇摆，是不是就像荡秋千？”
姜稚没说话，只是攥着吊环的手松了一点点。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鞋子——那是她特意选的防滑运动鞋，鞋面上还沾着草原的泥土。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说道：“我叫贺星灼，是火星基地的指挥官。”
贺星灼？姜稚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她昨天在邀请函上见过，也想起了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可眼前的贺星灼没有戴眼镜，眉眼间带着笑意，比照片上温和多了，却还是让她觉得紧张。
“等你好久了，姜稚女士。”贺星灼的声音很温和，像春风拂过湖面，“我们基地的‘0社交生存试验’筹备了半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投资人。直到我看到你的直播，觉得你很符合我们对‘低社交需求’投资人的要求，所以才发了邀请函。”
姜稚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贺星灼居然看过她的直播，那个她只敢展示手工饰品、不敢说话、甚至不敢露脸的直播。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富婆”，也不是真的喜欢低社交，只是因为社恐，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星灼像是看穿了她的紧张，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的猫很可爱。”他看向姜稚怀里的宠物背包，年糕正睁着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它叫什么名字？”
提到年糕，姜稚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点。她小声说道：“年……年糕。”声音很轻，像蚊子叫，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年糕？”贺星灼重复了一遍，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很可爱的名字，和它很配。它好像一点都不怕失重，比你还镇定呢。”
姜稚低头看向年糕，橘猫正用脑袋蹭着背包的舱壁，像是在回应贺星灼的夸奖。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背包的舱体，指尖传来年糕温热的体温，让她觉得安心了一些。
就在这时，车厢里的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电子音再次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即将进入雅丹峡谷区域，预计将有十分钟的强气流干扰，可能会出现轻微颠簸，请大家抓好吊环，系紧安全绳。”
话音刚落，车厢就突然晃了一下，姜稚没站稳，身体往旁边倾斜过去。贺星灼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很温暖，力道也恰到好处，既稳住了她的身体，又没有让她觉得被冒犯。
“小心点。”贺星灼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强气流干扰的时候会有点晃，你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别紧张。”
姜稚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她赶紧站直身体，挣脱开贺星灼的手，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头埋得更低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是她除了家人之外，第一次和陌生男人靠得这么近，还是个看起来很优秀的男人。
贺星灼似乎没在意她的反应，只是靠着吊环，目光落在显示屏上，轻声说道：“前面就是雅丹峡谷了，那里的风蚀柱是冷湖最有特色的景观，从车厢里能看到全景。”
姜稚犹豫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显示屏旁边的单向镜——外面的风果然变大了，风蚀柱在风中显得更加狰狞，像是一群沉默的巨兽。阳光透过风蚀柱的缝隙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年糕在背包里轻轻“喵”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宠物背包，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贺星灼——他正看着窗外的风景，侧脸线条利落，阳光从单向镜里透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格外好看。
“系统，社交难度真的加1了吗？”姜稚在心里问系统。
【是的，宿主。贺星灼是火星基地的指挥官，也是本次“0社交生存试验”的主要负责人，未来您需要和他进行多次沟通，社交难度确实有所提升。】系统的电子音很平静，【不过请您放心，贺星灼性格温和，且已知晓您的社恐情况，会尽量配合您的社交节奏。】
姜稚松了口气。她其实不怕和人打交道，只是害怕那种被人盯着、被人催促的感觉。如果贺星灼真的能配合她的节奏，或许这次任务并没有那么可怕。
车厢的颠簸渐渐平息下来，电子音再次响起：“强气流干扰已结束，预计二十分钟后抵达火星基地，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贺星灼转过头，看向姜稚：“快到基地了，我先跟你简单介绍一下‘0社交生存试验’的情况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递给姜稚，“这里面有试验的详细方案，你可以先看看。简单来说，试验会招募10名志愿者，在模拟火星环境的封闭舱内生活30天，期间不允许任何面对面交流，只能通过线上平台沟通。你的任务就是作为投资人，远程观察志愿者的生活状态，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并在试验结束后给出评估报告。”
姜稚接过平板电脑，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她打开文件，仔细看了起来。试验方案写得很详细，从志愿者的招募条件到封闭舱的环境设置，再到观察评估的标准，都一一列了出来。最让她安心的是，方案里明确写着“投资人无需与志愿者或工作人员面对面交流，所有沟通均通过线上平台进行”。
“怎么样？”贺星灼看着她，“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姜稚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带着温和的笑意，让她觉得很安心。她鼓起勇气，小声问道：“我……我需要经常和你沟通吗？”
贺星灼笑了笑：“需要的，但你不用有压力。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时间和节奏来安排沟通频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可以通过邮件或者系统留言的方式联系我，我会尽快回复你。”
听到这话，姜稚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把平板电脑还给贺星灼：“我……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车厢突然慢了下来，窗外的风景也变了——不再是雅丹地貌，而是一片平整的灰色地面，远处能看到几栋银白色的建筑，像是巨大的胶囊，矗立在戈壁滩上，那应该就是火星基地了。
“我们到了。”贺星灼说道，他解开自己的安全绳，又帮姜稚解开了她的安全绳，“下车吧，我带你去你的观察室，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试验封闭舱的情况，还有专门为年糕准备的宠物区。”
姜稚抱着宠物背包，跟在贺星灼身后，一步一步挪向车门。车门再次滑开，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火星基地比她想象中还要大，银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远处还有穿着白色航天服的工作人员在走动，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贺星灼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确保她没有掉队。姜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也许，这次火星基地之行，真的会是她社恐治愈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年糕在背包里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姜稚低头笑了笑，加快脚步，跟上了贺星灼的步伐。她知道，新的挑战已经开始了，但这一次，她不再想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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