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的牛狼最后一个走出通道。它那庞大的牛狼本体,刚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便立刻施展了变化之术。只见它的身躯在柔和的白光中迅速缩小,骨骼、血肉、皮毛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组、压缩。短短一瞬,一头成年水牛般巨大的妖兽,就变成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通体乌黑、眼神温顺的小狗,活像一只刚出生不久、惹人怜爱的宠物。它似乎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满意,还“吼”地轻叫了一声,声音细嫩可爱,与它那如洪荒巨兽的本体形成了天壤之别。叫唤过后,它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四蹄轻点地面,敏捷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墙角一个被藤蔓遮掩、积满灰尘的老鼠洞中。它庞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它本就属于那里。它只从洞口的缝隙中,露出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往日的憨厚与迟钝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大地的绝对感知。任何地面上传来的轻微震动,无论是人的脚步,还是鼠类的奔逃,都清晰地映在它的瞳孔之中。它,是这张大网深入地下的根须,是感知大地脉搏的听诊器。
而最令人心悸的,莫过于朱云豪的回归。它没有从通道中走出,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不存在”。在完成对郑凯那场迅雷不及掩耳、如同天罚般的猎杀后,它并未远去,而是如同一个真正超越了生死与空间的幽灵,在张不凡等人布防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地返回了这个荒凉的小院。它的归来,没有任何征兆,没有气息的波动,没有空间的涟漪,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它的身形在空气中只是泛起了一丝比蛛丝还要细微百倍的涟漪,那涟漪甚至不足以扰动一粒尘埃。随即,它彻底隐没,完美地融入了院子角落里一块布满青苔、常年不见阳光的青石板的阴影之下。它不再是活物,而是那片阴影本身,是那块青石板冰冷质感的一部分。它就像一柄插在鞘中的绝世凶刃,剑未出鞘,但那股源于血脉深处的、对血肉的渴望与杀戮的意志,却如同无形的毒瘴,弥漫在空气之中。它静静地蛰伏着,耐心等待着主人下一次的指令,等待着下一次饮血的机会。同时,在它那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腹腔内,郑凯那蕴含着筑基期巅峰修士精纯灵力的血肉与骨髓,正在被它体内那恐怖的消化系统缓慢而高效地炼化、吸收。每一丝灵力都被剥离出来,转化为滋养它自身的能量,让它本就强大的气息,在隐匿中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
至此,整个小院,在张不凡的肉眼观察下,依旧荒凉、破败,与昨日别无二致。然而,在他的神识感知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森严的堡垒,一张由天空、地面、地底与阴影交织而成的、无懈可击的天罗地网。空气中,莫旺瑜夫妇的警惕、青虫们的寂静、牛郎的沉稳、朱云豪的凶戾,以及荔树仙那深藏于地下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生命气息,交织成一首无声的、却令人心悸的交响乐。这里,危机四伏,因为敌人随时可能降临;这里,也暗藏生机,因为他们已经用尽一切智慧与力量,为自己筑起了最后的防线。张不凡深吸一口气,将这一切收入心底,转身与郑志肃一同,步入了那通往未知与希望的、荔树仙的小世界之中。
当张不凡和郑志肃的身影在荔树仙的小世界中彻底稳定下来,外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那座荒凉破败的小院,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愈发萧瑟。断壁残垣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枯草混合的、属于衰败的味道。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阵由远及近、带着几分闲散与傲慢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这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对这片区域熟门熟路,走得理直气壮,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发颤。
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小院那歪斜的、早已失去作用的院门外。他们是郑家的护院,身着统一的青色劲装,腰间悬挂着制式长刀,刀柄上刻着郑家的徽记。他们的身形魁梧,肌肉虬结,走起路来带着一股久经训练的沉稳与力量感。然而,这份力量感却被他们脸上那副懒散、轻蔑的神情所消解。他们“大摇大摆”的姿态,与其说是执行任务,不如说是一种炫耀,一种对这片被遗忘之地的无声宣判。他们没有踏入院门半步,尽管那扇门早已朽坏,形同虚设。这种刻意的“不进入”,既是一种对院内污秽的鄙夷,也是一种身份上的区隔——他们是“上等人”,是秩序的维护者,而院内的,则是“弃子”,是麻烦的源头。两人心照不宣地分立大门两侧,如同两尊门神,只不过他们守护的不是安宁,而是一道无形的囚笼。站定之后,他们便肆无忌惮地聊起了天,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护院甲,那个脸上带着一道旧疤、眼神中透着市侩与精明的汉子,先是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然后才咂了咂嘴,用一种充满困惑与荒谬感的语气,向身边的同伴发起了牢骚:“我说老李,你觉不觉得,这太阳今儿个是打西边出来的?真是活见鬼了!三长老那样的大人物,日理万机,怎么会有闲工夫,特意派咱们哥俩来这种鬼地方守着?就这破院子,连条野狗都嫌穷,谁会来?不让任何人出门,这算什么命令?他老人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是一点儿也琢磨不透。”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上层决策的不解与不屑,仿佛自己被派来执行这项任务,是一种极大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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