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郑凯所有的愤怒、震惊、悲愤都汇聚成了一句最终的、盖棺定论的诅咒。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找出更恶毒、更严厉的词语来宣泄自己的情绪,但最终却发现,任何华丽的辞藻在眼前这个“怪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郑志肃,”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三个字本身都带着血腥味。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暴怒渐渐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失望与冰冷,那是一种看透朽木、放弃雕琢的绝望。
“你真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似乎是在为这个他一手“塑造”出来的儿子感到无尽的悲哀与荒谬。
“你真是狂妄至极,愚蠢透顶!”
这句话落下,仿佛是审判的最终锤音。他不再将郑志肃视为一个有思想的对手,而是一个被无知和野心冲昏了头脑、彻底无可救药的疯子。在他眼中,郑志肃的“清醒”与“理智”,恰恰是最大的“狂妄”;他追求的“公平”与“自由”,恰恰是最大的“愚蠢”。因为在这个由郑凯定义的世界里,挑战权威,就是最大的罪过。
为什么不敢?
郑志肃的反问声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他没有丝毫的闪躲,那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地迎上郑凯威严的视线,里面没有半分身为晚辈的敬畏,只有一片被冰封的、燃烧的火焰。这四个字,不是挑衅,而是一种宣告——宣告他早已不再畏惧这个所谓的父亲。
您生了我,却没养我。
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剜在郑凯的软肋上。生”,是血脉的烙印,是无法选择的起点;养”,却是人间的温度,是父亲本应给予的庇护。郑凯给了他前者,却吝啬于后者。这句话,将父子关系从神圣的伦理高地,拉回到了最原始、最赤裸的责任与亏欠。
找回我,却又不教我。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嘲弄。找回”,对于郑凯而言,或许只是弥补家族颜面、确保血脉纯正的一个程序性动作。但对于郑志肃来说,那曾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缕光。然而,这缕光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更深的寒冷。他被带回了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却像一件不合时宜的摆设,被随意地丢在破败的青石院,任其自生自灭。所谓的教”,是家族的传承,是力量的赋予,是身为郑家大公子本应得到的一切。而这些,都被郑凯以冷漠和忽视,尽数剥夺了。
现在您想行使做父亲的权利来罚我,那是不是也该先履行做父亲的义务?
这句话,是整个逻辑链条的核心,是掷地有声的质问。他将权利”与义务”这两个冰冷的词汇,强行嫁接在了父子”这个充满温情的称谓上。这在郑凯看来,是大逆不道;但在郑志肃这里,却是他挣扎多年后悟出的唯一真理。你想要罚我的权利,可以,但你先把养我、教我的义务履行完毕。这是一种等价交换,一种冷酷的公平,是他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父亲,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
这些年,郑志鹏掠夺了本该属于我的资源,您今天为了给他撑腰而来罚我,难道不该先把欠我的还给我?
最后,他将矛头从抽象的义务”,指向了具体的掠夺”和亏欠”。郑志鹏,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郑志肃的骨髓里。他掠夺的不仅仅是灵石、丹药、功法,更是他作为长子的尊严、地位和未来。而郑凯,就是这一切不公的纵容者和庇护者。今天,他为了这个掠夺者而来,却要惩罚被掠夺的自己。这何其荒谬!所以,在惩罚之前,请先清算旧账。这句话,将一场关于伦常的争吵,彻底变成了一场关于利益的清算。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静,但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裹着风声的铁锤,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郑凯那颗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心上。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震颤,一种地基被动摇的眩晕感。
郑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仿佛想将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越是凝视,他心中的惊骇就越是浓烈。这张脸,有着他年轻时的轮廓,熟悉得让他心烦;可那双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那股寸步不让的决绝,却又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让他感到一丝恐惧。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让他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去看过“这个儿子”。
在他的认知中,郑志肃仅仅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这个符号代表着他过去的污点,是一个需要被隐藏、被遗忘的麻烦。他一直都这样认为,在如此长时间的忽视和打压之下,这个儿子肯定会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一样,卑微、懦弱,对任何事情都逆来顺受。
他甚至曾经为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掌控”这个儿子而感到一丝得意。然而,此刻他才惊觉,这种所谓的“掌控”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的错误展露无遗,这错误不仅巨大,甚至到了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程度!仿佛是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所有的期待都瞬间破灭。
他忘了,无论这株草生长在那片被黑暗笼罩、阳光难以企及的角落,它的根却如同顽强的生命之树一般,深深地扎根于郑家这片土地之中。它的血液,依然流淌着郑家那独特而又无法割舍的血脉。
而他,郑凯,不正是凭借着这股流淌在血脉中的与生俱来的执拗与狠辣,才得以在家族的权力斗争中一步步艰难地爬上家主之位吗?这股力量,既是他成功的关键,也是他性格的一部分。
然而,当他将这股执拗注入儿子的身体时,他却期望着儿子能够温顺如羊,不再像他那样充满攻击性和狠劲。他似乎忘记了,这股力量一旦被激发,就如同被压抑的火山一般,最终会以一种无法阻挡的方式喷涌而出。
如今,这股被他忽视的力量,终于在儿子被逼到绝境之后,如同一颗被深埋的种子,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它化作了最锋利的荆棘,无情地刺向了郑凯自己,让他感受到了曾经被他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和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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