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而喧闹的仪式总算结束了。
在喜娘和那两位画风清奇的猛男“伴娘”的簇拥下,奔波灞和顶着红盖头的万圣公主,被送进了所谓的“洞房”。
其实就是万圣公主原来在龙宫里的那座绣楼,只不过被临时重新布置了一番,到处贴满了大红“囍”字,红烛高烧,帐幔低垂,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很多喝得有点上头的宾客直到这时才猛地回过味来——哎不对啊!
刚才仪式流程里,好像是“入赘”的环节?
合着这位声势浩大、实力强横的霸爷,不是娶媳妇,是上门当女婿啊?
“我去!赘婿?这么牛逼的赘婿?”
“战力金仙妖王,手下猛将如云,小弟几千号,这实力还需要入赘?”
“难道这奔波灞还有什么隐藏身份?是哪个隐世龙王的私生子?来体验生活了?”
“懂了!这就叫‘硬饭软吃’的最高境界!牛逼!”
宾客们议论纷纷,对奔波灞的“选择”表示极大的震撼和不解,但更多的是羡慕——能入赘到万圣龙宫,还能保持这么强的独立势力,这软饭吃得,简直是我辈楷模啊!
洞房内。
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开来,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奔波灞和万圣公主,一个站在屋子中间有点手足无措,一个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沿上,红盖头纹丝不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奔波灞感觉浑身不得劲,比让他单挑九头虫还难受。
他一会儿摸摸鼻子,一会儿扯扯身上那件骚包的貂皮大衣领子,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往床上看。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假结婚遇到真洞房?流程里没这一出啊!
他清了清嗓子,想说点啥打破沉默,比如“今天天气不错哈”,或者“你这房间布置得挺别致啊”,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傻逼,硬生生咽了回去。
万圣公主更是如同一尊雕塑,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奔波灞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诡异的沉默给逼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装了,摊牌了!
他走到床边,但不是靠近公主,而是拉过一张放在梳妆台前的绣墩,哐当一下放在公主对面,一屁股坐了下去,两人就几步远的距离,隔着大红盖头面面相觑。
“咳咳……”奔波灞又干咳两声,终于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啥……公主殿下……咱俩唠唠?”
红盖头轻轻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奔波灞搓了搓手,组织了一下语言:
“首先哈,今天这事儿,多谢你配合。场面弄挺大,我很满意,估计老万……啊不是,估计岳父大人也很满意。”
“其次呢,”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我知道,你提出要嫁给我,不是为了啥狗屁爱情,也不是真看上我这个人了。你就是为了换个自由身,对吧?想借我奔波灞这块招牌,堵住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嘴,好彻底摆脱万圣龙宫这个……这个牢笼。”
红盖头下的身影似乎微微僵了一下。
奔波灞叹了口气,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材质特殊的皮纸。他将皮纸展开,递到公主面前。
“喏,你看看这个。”
公主似乎有些疑惑,纤细的手指迟疑地抬起,接过了皮纸。
借着红烛的光,她能看清上面写的字。
这……这竟然是一封休书!
而且格式极其刁钻!不是常见的丈夫休妻,而是妻子休夫!
上面的措辞那叫一个犀利刻薄,简直把奔波灞骂得猪狗不如:
什么“品行不端,奸懒馋滑”,什么“道德沦丧,丧尽天良”,什么“实乃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最后总结:“我万圣公主,冰清玉洁,品行高洁,绝不与此等社会渣滓、道德洼地共度余生,特此休夫!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老死不相往来!”
并且下面还注明:此前所有聘礼、彩礼,因属“精神损失赔偿”,全部归女方万圣公主所有。男方奔波灞,净身出户,不得异议!
公主拿着这张休书,手都有些颤抖了,显然被这内容惊到了。
奔波灞看着她的反应,咧嘴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点自嘲的味道:
“怎么样?写得不赖吧?我让蛇佬棍找了好几个老学究,研究了三天三夜才琢磨出来的版本,保证骂得够狠,够毒,让你休夫休得理直气壮,任谁看了都觉得你是在为民除害,绝对不会损了你的名节……呃,虽然休夫本身好像就挺损名节的,但总比被我这‘人渣’拖累强,对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真诚起来:
“公主,说实话,你长得确实……很得劲。我奔波灞是个粗人,但也不是瞎子,说一点不动心那是骗鬼的。但是,我更知道被关在笼子里是啥滋味。”
他指了指周围这华丽的牢笼:
“你被关在这龙宫里,被你爹当成筹码。我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
“我他妈被关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有一个该死的剧本写着老子七年之后就得被一只猴子一棒子敲死!就为了凑够什么狗屁的八十一难!我折腾来折腾去,抢地盘,拉兄弟,拼命提升实力,为啥?不就也是为了挣脱这个命,换来一个自由身吗?”
“所以,咱俩这算是同病相怜。”
奔波灞总结道,“我太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了。不就是自由吗?我给你!”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场戏,我陪你演完了。这封休书,你收好。等我安排的人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多十天!肯定给你找一个又安全、又热闹、还没什么厉害妖怪欺负你的好地方,让你搬过去。到时候,你就把这休书往出一亮,就说我奔波灞原形毕露,不是个东西,被你果断休弃!所有彩礼聘礼,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和精神损失费了,足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说到这里,奔波灞站起身,显得格外豪气:
“而且你放心!就算你休了我,你照样可以打着我的旗号办事!我已经跟手下三个堂口的兄弟都交代清楚了!以后你万圣公主的号令,就跟我奔波灞的亲令一样好使!霸字头上下四五千兄弟,包括九头虫、小鼍龙那俩金牌打手,还有六个红棍大哥,随时听你调遣!我看以后谁他妈还敢不开眼去找你麻烦!”
他一口气说完,感觉心里痛快了不少,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
“行了,话就说这么多。你……祝你幸福吧。我走了,外面还有一堆兄弟要招呼。”
说罢,他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这个尴尬的洞房。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
“等等!”
奔波灞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
只见床沿上,万圣公主已经自己伸手,将那顶沉重的凤冠和红盖头一并掀开了,随意地放在一旁。
烛光下,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一双杏眼哭得通红,如同沾染了露水的桃花,我见犹怜。
但她看向奔波灞的眼神,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不解,更有一种深深的触动。
她看着奔波灞,声音因为哭泣而有些哽咽颤抖:
“为……为什么?就为了帮我……帮你口中所谓的‘同病相怜’?你就愿意……愿意拿出这么多钱,陪我演这么一场戏?甚至不惜自污名声,写成这样一个……这样一个混蛋?你……你图什么啊?”
她实在无法理解。
这可是百万天地宝钞的礼金,无数奇珍异宝的聘礼,还有霸字头那么大的势力做靠山……他就这么轻飘飘地全都给了自己?
只为了换自己一个“自由”?
奔波灞看着她哭花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痞气,也带着点看透世事的沧桑。
“图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耸耸肩,“刚才不是说了吗?就图个‘同病相怜’呗。”
“公主,你觉得自己被困在龙宫是牢笼。可我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天空,
“我他妈从知道自己是谁的那天起,脑袋顶上就悬着一把看不见的剑,随时会掉下来砍死我!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
“自由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太他妈奢侈了,但也太重要了。”
奔波灞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我得不到完全的自由,但至少……我能帮你得到。看着你能挣脱出去,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我觉着……这也挺好。就当是……替我体验一下那种感觉了。”
“所以,别问图什么了。”他摆摆手,
“你就当是我这个人,偶尔也想当一回好人,做点亏本买卖吧。”
说完,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过去的刹那,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具温软馨香的身体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两条纤细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抱得很紧。
奔波灞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感觉到身后女孩身体的微微颤抖,能闻到她发间清雅的香气,还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料似乎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
然后,一个极轻极轻,带着浓浓哭腔和无比真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谢……真的……谢谢你……”
仅仅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说完这句话,那双臂膀松开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退后。
奔波灞僵硬地慢慢回过头,看到万圣公主已经退回到了床边,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极其复杂的笑容。
然后,她重新拿起那张红盖头,自己缓缓地盖回了头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红烛燃烧的声音。
几秒钟后,盖头下传来一个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哭腔,但那哭声里,却不再有之前的凄苦和绝望,反而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小的幸福和娇羞?
“夫君……”
“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来……为娘子掀开盖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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