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格税务官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我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我知道,单纯的隐瞒和贿赂并非长久之计。贪婪一旦被勾起,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撕下一块肉是不会罢休的。我必须找到更有效的方法来应对这迫在眉睫的威胁。
我意识到,如果我仅仅是一个偷偷赚外快的小贩,那么多格拿捏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如果我的“副业”与一些他也有所顾忌的群体产生了关联,情况或许会不同。底层冒险者虽然地位不高,但他们数量不少,而且或多或少拥有武力。多格这种欺软怕硬的角色,未必愿意轻易惹上群体性的麻烦。
于是,我调整了与冒险者小队的交易方式。 我更加突出“用干货兑换废弃材料”这一部分,将购买“应急包”和“荧光棒”的行为,包装成这种长期“互助”关系的自然延伸和补充。让交易显得更零散,更不容易被界定为纯粹的商业行为。我委婉地向“灰鼠”的疤脸队长和凯特透露,税务官似乎对我这边来往的冒险者多了有些“关注”,可能会影响我继续为大家提供这些“方便的跑腿服务”。我没有直接要求什么,只是表达了担忧。在和新接触的小队交易时,我会不经意地提及,“这些东西也就是帮大家处理点麻烦,赚点辛苦钱,还得打点上面,不然不好做。” 将多格的存在模糊地透露出去,让他们意识到,如果我这边的渠道断了,他们也可能失去一个便利且廉价的补给来源。
这步棋有些冒险,是在利用冒险者群体对官僚的本能反感来为自己构筑一道脆弱的防火墙。效果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比坐以待毙强。
与此同时,酸柠供应不稳定的问题也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罗恩的捎带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需求,而且依赖单一渠道风险太高。
一个更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酝酿:我能否自己去一趟酸枣村?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强烈的恐惧感压了下去。城外的荒野?那里是魔兽的乐园!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贩,出去岂不是送死?
但看着记录需求和小队抱怨缺货的简陋账本,不甘心驱使着我反复权衡。酸枣村位于碎岩丘陵边缘,据老汤姆和罗恩的说法,那条路虽然不算绝对安全,但并非魔兽横行的核心区域,只要沿着相对清晰的商道行走,白天行动,遭遇强大魔兽的概率较低。主要的威胁可能来自零星的、低级的掠食动物或者某些有毒的虫豸。
我反复向罗恩和老汤姆确认了前往酸枣村的具体路径、标志物以及需要特别注意的危险地段。
计划清晨出发,快步行走,预计在傍晚前抵达酸枣村,在村里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采购并立刻返回,争取在日落前回到铁盾城。
安全: 这是我最薄弱的一环。我买不起任何像样的武器,只有一把用来削水果、略显锈蚀的小刀。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不显眼,并且准备一些可能用上的“道具”。
我连夜赶制了十几根特制的“荧光棒”,不是用来照明,而是准备在遇到危险时点燃扔出去,某些低级魔兽或许会畏惧火光和陌生的磷光。
我浓缩了更多的酸柠汁,装在小皮囊里,这强烈的酸味或许能驱散一些讨厌的虫类,甚至对某些生物的黏膜有刺激作用。还带上了几个“毒素应急包”,以防万一。
如果成功,我将能以比罗恩捎带更低的价格(直接向村民采购)一次性获取大量酸柠,彻底解决货源问题,并且建立起直接的联系。此行的成本主要是时间、体力风险,以及采购酸柠的费用。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我的运气和对风险判断的准确性。
我将水果摊托付给旁边卖杂粮饼的老太太照看几天,承诺回来后分她一些利润。然后,在一个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的清晨,我背着空背篓,怀揣着那枚作为最终底牌的银郎和所有能动用的铜子儿(大约四十枚),以及那些简陋的“装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混在一支准备出城的小型商队后面,踏出了铁盾城那高大而沉重的城门。
城外的空气带着植被腐烂和泥土的腥气,与城内的喧嚣和烟火气截然不同。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的阴影,草丛深不见底,远处不时传来不知名生物的窸窣声或嚎叫。我紧紧跟着商队的尾巴,不敢远离,心脏一直悬在嗓子眼。
商队的目的地并非酸枣村,在一个岔路口,我们分道扬镳。看着商队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林木之后,巨大的孤独和恐惧瞬间将我吞噬。我握紧了怀里的小刀,深吸一口气,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埋头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我精神高度紧张,任何风吹草动都让我如惊弓之鸟。我幸运地没有遇到大型魔兽,只远远地看到过几只像鹿一样但头上长着骨刺的生物,它们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便跑开了。我还用酸柠汁赶走了一条试图靠近的色彩斑斓的毒蛇。
长途跋涉耗尽了我的体力,脚底磨出了水泡,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目标的渴望支撑着我。终于在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时,我看到了远处山坡上那些低矮的、用岩石和泥土垒成的房屋——酸枣村到了。
村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贫瘠,土地干裂,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耐旱的作物和……大量的、野生野长的酸柠灌木丛!那些青黄色的小果子在夕阳下闪烁着暗淡的光泽。
我的到来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物,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警惕。当我表明来意,想购买酸柠时,他们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要这些酸掉牙的玩意儿?没什么用,喂牲口都不吃。”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人疑惑地问。
“是的,老先生,我确实需要,而且可能需要很多。”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和可靠,“我愿意用铜子儿或者粮食跟你们换。”
听到“铜子儿”和“粮食”,村民们的眼睛亮了起来。对于这个贫瘠的村子来说,任何一点外部资源都是宝贵的。
最终,我用 二十个铜子儿 和背上的一半干粮,换来了足足 四大筐 品质上乘的新鲜酸柠!这个价格,远低于我在铁盾城内购买任何酸性材料的成本,甚至算上我此行的风险和时间,也依然划算得惊人!
当晚,我借宿在村长家,吃着他们提供的粗糙食物,听着他们讲述村子的艰难和城外荒野的危险,心中感慨万千。对于他们,酸柠是无人问津的野果;对于我,却是通往更好生活的钥匙。世界的参差,莫过于此。
第二天一早,我谢过村民,背着装满酸柠(以及村民赠送的一些当地耐储存的干果)的沉重背篓,踏上了归途。虽然负重增加,但心情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这一次冒险,不仅解决了货源危机,更让我亲眼看到了城外的世界,与一个潜在的原材料产地建立了直接联系。
当铁盾城那熟悉的灰色城墙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赢得了这一局。多格的阴影暂时被甩在身后,酸柠的供应问题也得到了极大缓解。
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带着这么多酸柠进城,如何避开多格的耳目?与酸枣村的这条线,又该如何维护和发展?
背负着四大筐沉甸甸的酸柠,以及腰间袋子里所剩无几的铜子儿,我重新站在了铁盾城高耸的城门前。疲惫几乎要将我压垮,脚底的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这不仅仅是货物的重量,更是希望的分量。
进城时,守卫例行公事地盘问了几句。我早已准备好说辞,声称是受相熟冒险者小队所托,去乡下亲戚家拉点喂坐骑的“酸果”(酸柠在某些地方确实被用作某些耐酸牲口的补充饲料)。守卫看了看我满身尘土、衣衫褴褛的样子,又瞥了眼那些其貌不扬的青黄果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多格的阴影并未在城门出现,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没有直接回市场,而是绕了些路,将这四大筐“宝藏”分批、隐蔽地运回了我的棚屋。当最后一批酸柠安全落地,我栓上门,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才真正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后怕与喜悦交织袭来。我成功了!不仅带回了足够使用很久的酸柠,更重要的是,我打通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成本极低的供应链!
接下来是消化战利品和构筑壁垒。
首先,我必须高效处理这些酸柠。它们虽然耐储存,但时间长了也会腐烂。我立刻投入工作:
分拣: 将品相最好、最新鲜的一部分挑选出来,单独存放,作为制作“毒素应急包”的原料。
榨汁浓缩: 点燃我那小小的泥炉,开始大规模地熬煮浓缩酸柠汁。棚屋里弥漫着浓郁刺鼻的酸味,烟雾缭绕,我像个守候在坩埚旁的古怪炼金师,小心地控制着火候,将清澈的酸柠汁熬成粘稠的、琥珀色的膏体。这个过程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柴火,但一想到其背后代表的利润,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晾晒果干: 剩下的、品相稍次的酸柠,我将其切片,在棚屋仅有的通风处晾晒。酸柠干虽然失去了汁液,但其强烈的酸味依然存在,可以磨成粉,作为调味料或者未来开发其他产品的原料,不能浪费。
就在我埋头苦干时,敲门声响起。我心里一紧,警惕地透过门缝望去——是凯特。
“小子,听说你出去了几天?弄到酸柠了吗?队里等着用呢。”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我打开门,侧身让他进来。当凯特看到屋里堆积如山的酸柠和正在熬煮的汁液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诸神在上……你小子,还真有办法!”他惊叹道。
“运气好。”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烟灰,“凯特大哥,您要多少?这次管够!”
我没有因为货源充足就立刻涨价,反而对“灰鼠”和“铁爪”这些老客户,给予了更优惠的价格——两个半铜子儿一个应急包(之前是三个)。同时,我告诉他们,如果以后有稳定的废弃材料提供,价格还可以再商量。这是一种捆绑,用价格优势和稳定供应,将他们更紧密地与我绑定在一起。
消息很快在底层冒险者圈子里传开:“东区市场那小子有稳定的便宜抗毒包了!”新的订单纷至沓来。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可以从容地安排生产。充足的酸柠也让我有余力进行新的尝试,比如调整荧光棒和应急包的配方,微调比例,让效果更好一点点。
然而,多格的阴影并未远离。
在我回来后的第三天,他又“恰巧”巡视到了我的摊位。这次,他的目光更加锐利,直接落在了我摊位下面那几个用来装材料的、比以往更大的篮子上。
“小杰瑞,几天不见,摊子上的家伙事儿见涨啊?”多格慢悠悠地说道,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台面。
我知道,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简单地用几个铜子儿打发了。他盯上我了。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比以往更谦卑,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多格老爷,您真是明察秋毫。这不,前阵子帮‘灰鼠’、‘铁爪’那几个小队跑了趟远路,去乡下弄了点他们需要的酸果子,赚了点辛苦跑腿钱。都是力气活,赚不了几个子儿。” 我主动将“业务”部分暴露出来,但将其定性为“辛苦跑腿钱”,弱化其商业利润属性。
同时,我拿起两个早上刚做好的、品相极好的苹果,用干净的树叶包好,塞到多格手里:“多格老爷,您尝尝,这是特意给您留的。以后那些冒险者大爷要是还有什么跑腿的活儿,还得靠您多照应,让我能安稳地赚这点辛苦钱,孝敬您。”
我刻意提到了“灰鼠”和“铁爪”的名字,暗示我背后的客户群体。并且,将“孝敬”与我的“安稳”挂钩,意思是只有我安稳地做着这“跑腿”生意,才能持续地给他上供。
多格掂量着那两个苹果,又眯眼看了看我,似乎在权衡。他或许不在乎我具体做什么,只在乎我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以及动我需要付出什么潜在成本。
“嗯,算你小子会做事。”他终于哼了一声,将苹果揣进怀里,“记住,该交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惹的麻烦,也别惹。” 他留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晃着肚子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妥协。多格就像附骨之疽,不会轻易离开。但这次交锋,我至少明确了以下几点:完全隐藏只会引来更大的猜疑和搜查。必须让多格意识到,动我可能会引起一小部分冒险者的不满。必须将多格纳入我的“成本结构”,定期用好处堵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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