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枯骨巷的死寂与喧嚣彻底隔绝。石屋内部比林凡想象的还要简陋，甚至可以说……凌乱。没有桌椅，没有床铺，只有满地散落的、各种材质形状的阵盘残片、刻满了演算过程的兽皮、以及堆积如山的、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矿石与灵材。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矿石、陈旧兽皮以及一种极其精纯凝练的灵力混合的奇特气味。
在石屋中央，一个头发如同枯草、衣衫褴褛甚至带着几个破洞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对着一块布满裂纹的黑色阵盘抓耳挠腮，口中还不住地喃喃自语：“不对啊……这里明明该用‘叠浪纹’引导，怎么灵气走到‘璇玑位’就散了呢？狗屁！全是狗屁！”
这老者，自然便是韩老。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压外泄，但林凡却敏锐地感知到，老者体内仿佛蕴藏着一座沉寂的火山，其神识之凝练，远超筑基期的狂刀，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晚辈墨羽，见过韩老。”林凡再次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微。
韩老头也不回，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少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三个月，就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就是老夫的杂役，老夫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多看，多听，少问，更不准外传！三个月后，能学到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现在，先把那边那堆‘碎星岗岩’给老夫磨成粉，要均匀，不能有一丝颗粒感！”
他随手指向墙角一堆闪烁着星点光芒的黑色石块。
碎星岗岩，质地极其坚硬，蕴含微弱的星辰之力与土行元气，通常用于加固阵基或炼制某些特殊法器。徒手将其研磨成均匀的粉末，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不仅耗时耗力，更是对灵力精细操控的极致考验。
林凡没有多言，走到墙角，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碎星岗岩，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以神识仔细感知石块的内部结构，纹理走向，以及能量分布。
随后，他运转《五行杂元篇》，将一股精纯的土属性灵力凝聚于掌心，并非蛮力碾压，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渗透进石块的每一条细微缝隙之中，感应着其最脆弱的能量节点。同时，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属性灵力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内部游走。
“咔嚓……窸窣窣……”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那块坚硬的碎星岗岩，竟如同风化的沙堡般，从他指缝间均匀地滑落，化作一堆色泽统一、毫无颗粒感的细腻黑粉。
整个过程，不过十息功夫。高效，精准，举重若轻。
韩老虽然背对着他，但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抓耳挠腮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嗯，还算有点小聪明。”韩老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喜怒，“磨完了就放那儿。然后，去把左边第三堆兽皮上，第七到第九个阵法结构图给老夫临摹十遍！错一笔，重头再来！”
林凡依言看去，那几张兽皮上记载的，是三个极其繁复、涉及多重能量回路嵌套与相位变化的攻击性阵法结构图，其复杂程度，远超他之前修复矿洞禁制时所接触的任何阵法。而且兽皮本身已经有些破损，许多线条模糊不清。
这不仅是考验记忆力，更是考验对阵道原理的理解和推演能力。
林凡静心凝神，并未急于动笔。他先是以强大的神识将三个结构图整体扫描、记忆，然后在脑海中将其拆解、分析每一个符文的作用，每一条回路的意图，能量流转的先后顺序与相互作用……
足足观摩、推演了半个时辰，他才拿起旁边一支不知用什么妖兽毛发制成的符笔，蘸取了一种特制的灵墨，开始在一块空白兽皮上临摹。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每一笔落下，都精准地复现了原图的精髓，甚至在一些因破损而模糊的地方，他还能根据前后逻辑与能量流转的顺畅性，进行合理的补全与微调，使得临摹出的结构图，比原图更加清晰、合理。
韩老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林凡的笔尖，看着他如何解决那些模糊节点，眼中时而闪过一丝讶异，时而流露出思索之色。
当林凡将十份完美无瑕、甚至有所优化的临摹图呈上时，韩老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到一边，冷哼道：“马马虎虎，匠气太重，缺乏灵性！下一个！”
接下来的日子，林凡便在这间杂乱而充实的石屋中，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杂役”生涯。
韩老的教学方式极其粗暴且不系统。他不会讲解任何基础理论，只是不断地丢给林凡各种难题——修复更加残缺古怪的古阵盘、解析能量冲突濒临崩溃的复合禁制、利用属性相克的材料构筑临时阵眼、甚至是推演某些只存在于传说中阵法的可能结构……
这些任务，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足以让普通的阵法师头疼数月甚至数年。但林凡却如同海绵遇水，疯狂地吸收着一切。
他强大的神识与悟性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那部上古阵道残卷，为他提供了高屋建瓴的视角和深奥的理论基础；而韩老丢来的这些千奇百怪的实践难题，则是对这些理论最好的验证与锤炼。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完成任务，而是开始尝试理解每一个阵法背后的“道”。为何这个符文要如此勾勒？为何那条回路要如此走向？不同属性的能量，在阵法中究竟是如何相生相克，如何达到平衡与爆发？
他将韩老这里的实践，与上古残卷的理论相互印证，又与自身《混元筑基本》对天地能量混元归一的感悟相结合。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对阵法的理解，正在发生一种质的蜕变。
从最初的“知其然”，开始向着“知其所以然”迈进。
许多之前只是机械记忆和应用的阵法知识，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得鲜活起来。他甚至开始能够举一反三，对韩老布置的一些任务，提出自己独到的、更具效率的解决方案。
韩老表面上依旧吹毛求疵，动辄斥骂，但林凡能感觉到，他丢给自己的任务，难度在悄然提升，涉及的知识层面也越来越深，甚至开始触碰一些涉及空间、时间等至高法则的边缘领域。
这一日，韩老丢给林凡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却布满了数千个细微符文、中心还有一个米粒大小孔洞的玉质圆盘。
“这东西，据说是某个上古‘跨界传讯阵’的接收核心，彻底报废了。给你三天时间，把它内部还能辨认的符文结构，给老夫逆向推演出来，至少还原三成。做不到，就滚蛋！”韩老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那块黑色阵盘。
林凡接过玉盘，入手温润，但内部灵力彻底沉寂，如同死物。神识探入，更是如同陷入一片混沌的符文废墟，数千个残缺不全、彼此纠缠的符文碎片，让人眼花缭乱。
跨界传讯阵！这涉及到的空间与信息传导法则，远超他目前的层次。
但林凡没有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
他没有急于去辨认单个符文，而是先将所有符文碎片视为一个整体，感受其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整体“道韵”。然后，他以那部上古阵道残卷中关于“星络”与“信息流”的阐述为指导，开始尝试梳理这片混沌。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他的神识分化万千，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符文的废墟中穿梭、拼凑、推演……饿了便吞服辟谷丹，累了便运转《元尘诀》恢复心神。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当第三天黎明来临，林凡眼中布满血丝，但瞳孔深处却闪烁着悟道般的清明之光。他缓缓抬起头，拿起符笔，在一块巨大的兽皮上，开始勾勒。
他没有试图完全还原，而是抓住了一丝核心的“意”。他勾勒出的，是一个以那中心孔洞为源点，如同星辰脉络般向外辐射的、精简了无数倍的传导结构图。虽然只还原了不到两成的具体符文，但却清晰地表达出了这座上古传讯阵最核心的“空间锚定”与“信息编译”原理！
当他把这张蕴含着自身理解的推演图放到韩老面前时，一直埋头苦思的韩老，第一次猛地抬起了头。
他死死盯着那张兽皮，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凝重，再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抬起头，第一次用正眼，认真地打量了林凡许久，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小子……”韩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暴躁，多了几分深沉，“你这推演的路子……有点意思。是谁教你的？”
林凡心中微凛，知道自己的表现可能引起了对方的深度怀疑。他面上保持平静，恭敬道：“晚辈只是根据残阵道韵，结合平日所学，胡乱揣测，让前辈见笑了。”
“胡乱揣测？”韩老嗤笑一声，却没有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滚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帮老夫处理‘那个东西’的核心阵纹。”
他没有说“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林凡知道，这或许意味着，他初步通过了这为期三个月的、非正式的考核。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高强度的、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磨砺，他感觉自己的阵道根基，已被夯实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实程度。以往所学，尽数融会贯通，更是触摸到了一丝阵法之“道”的边缘。
这三个月，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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