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山的风,比北疆草原更烈。
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道宗领着五十名精锐,牵着五匹老骆驼,沿着隐秘山道前行。
山道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左侧是垂直的峭壁,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右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云雾缭绕,看不清谷底。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布满了松动的石块,稍不留神就会打滑。
“都小心点!踩实了再走!”
李道宗压低声音叮嘱,目光扫过身边的士兵。
他们都换上了北疆农户的粗布衣裳,脸上抹了些尘土,头发用麻布束起,看着和常年在山里奔波的农户没两样。
可腰间藏着的弯刀、背上的强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身份。
骆驼背上驮着干瘪的馕饼和水囊,还有一些草药,这是他们全部的补给。
走了整整三天,没人敢大声说话,连咳嗽都要捂着嘴。
夜里就宿在山洞里,轮流守夜,篝火只敢点一小簇,生怕火光引来东突厥的斥候。
干粮越来越少,每个人每天只能分到两个馕饼,水也要省着喝。
士兵们的嘴唇都干裂了,脸上满是疲惫,可眼神依旧坚定。
“将军,咱们还要走多久?”一名年轻士兵低声问,他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快了,”李道宗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坳,“翻过前面那道梁,应该就能到山脚下的村落了。”
第四天清晨,他们终于翻过了山梁。
山脚下,一片小小的村落映入眼帘。
十几间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谷旁,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几只鸡在院子里踱步,看起来一派祥和。
“将军,好像就是这里!”一名斥候眼睛一亮。
李道宗却皱起了眉。
太安静了。
按理说,农户晨起应该会有劈柴、喂牲畜的声响,可这村落里,除了偶尔传来的鸡鸣,竟听不到半点人声。
“小心点,”李道宗示意大家放慢脚步,“先观察一下。”
他们牵着骆驼,装作赶路的农户,慢慢朝着村落走去。
快到村口时,一名穿着羊皮袄的老汉突然从土坯房里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牵着一头老黄牛,看到李道宗等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哎呀,远方来的客人?快进屋歇歇脚!”老汉说着,主动迎了上来,口音带着浓重的北疆腔调。
紧接着,村里又走出几个人,有老有少,都满脸堆笑,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我们是路过的农户,想去雁门关做点小买卖,”李道宗拱了拱手,故意装出憨厚的样子,“听说这山里有耐寒早熟的粮种,想问问老丈能不能匀我们一些?”
“粮种?有!当然有!”老汉一拍大腿,立刻说道,“你们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的粮种,别说焦土了,就算是戈壁滩上都能种活,四十天就能成熟!”
他说着,转身对村里的人喊了一声:“快,把粮种拿出来给客人们看看!”
很快,几个村民抱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走了出来,打开麻袋,金灿灿的粮种露了出来,颗粒饱满。
“你们看,这就是耐寒早熟的粮种,”老汉抓起一把粮种递给李道宗,“绝对是好东西,拿回去补种,保管能有收成!”
李道宗接过粮种,指尖摩挲着。
粮种确实饱满,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老汉的手上。
那双手,虽然有些粗糙,却没有常年握锄头、镰刀留下的老茧,掌心甚至有些光滑。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向其他村民。
有个年轻村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虽然动作很快,却被李道宗捕捉到了——那里明显有一个硬物凸起,像是藏着弯刀。
而且,他们的口音虽然刻意模仿北疆农户,可尾音里却带着一丝东突厥语的腔调,很细微,但李道宗常年和北疆部落打交道,一听就听了出来。
不对劲。
这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农户!
李道宗心里警铃大作,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装作憨厚的样子,捧着粮种仔细看了看:“老丈,这粮种真能在焦土上种活?我们部落的人都指望这粮种活命呢,要是种不活,可就糟了。”
他顿了顿,故意说道:“不如老丈跟我们一起去雁门关?帮我们指导着补种,等收成了,我们一定好好报答您!”
这句话一说出口,老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可握着粮种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这就不必了吧?”老汉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还要照看田地,走不开啊。”
“是啊,我们走了,家里的田地就荒了!”旁边的年轻村民也连忙附和,眼神却有些闪烁。
李道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人,肯定是东突厥残部伪装的!
这粮种,十有八九是假的!
“既然老丈不肯,那就算了,”李道宗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不过,你们藏在身后的弯刀,也该亮出来了吧?东突厥的狗崽子们!”
“不好!暴露了!动手!”
老汉脸色大变,猛地扔掉手里的粮种,从身后拔出弯刀,嘶吼一声。
原本满脸堆笑的村民们,瞬间变了脸色,纷纷从腰间、屋角拔出弯刀和短矛,朝着李道宗等人扑了过来。
土坯房后面、柴草堆里,也冲出了不少蒙面人,手里拿着弓箭,箭头对准了他们。
“射箭!别让他们跑了!”
“快退!退到峡谷边!”
李道宗大喊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迎面砍向冲过来的假农户。
刀锋划过,一名假农户的胳膊应声落地,惨叫声响彻村落。
士兵们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与假农户们厮杀在一起。
骆驼受惊,嘶吼着乱跑,现场一片混乱。
弓箭如雨般射来,几名士兵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将军,他们人太多了!”一名校尉大喊,他的肩膀已经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粗布衣裳。
李道宗一眼扫去,对方至少有两百多人,而他们只有五十人,还被包围在村落里,处境十分凶险。
“跟我冲!往峡谷方向退!”
李道宗挥舞着弯刀,劈开一条血路,带领士兵们边打边退。
峡谷边的地形狭窄,对方人多也施展不开,只能逐个冲上来。
一名士兵为了掩护李道宗,硬生生挡在了他身前,后背被弯刀刺穿,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将军!快走!”士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倒在了血泊中。
李道宗眼睛通红,含泪砍掉了那名假农户的头颅,嘶吼着:“杀!”
士兵们也被激怒了,个个奋勇杀敌,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竟逼退了假农户的进攻。
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李道宗带着士兵们退到了峡谷边缘,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已经退无可退。
“将军,粮种!”一名士兵突然想起什么,将一个麻袋扔给李道宗,“这是他们刚才拿出来的粮种,不管是真是假,先带上!”
李道宗接住麻袋,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北疆所有人的希望,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落在东突厥手里!
“想拿粮种?做梦!”
一名蒙面首领嘶吼着,挥舞着弯刀朝着李道宗砍来。
李道宗侧身躲开,反手一刀,正中他的胸膛。
蒙面首领倒在地上,临死前还死死地盯着李道宗怀里的麻袋。
“将军,我们掩护你,你先撤!”几名士兵齐声喊道,他们组成人墙,挡住了冲上来的假农户。
“不行!要走一起走!”李道宗怒吼。
可话音刚落,又有几名士兵中箭倒地,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二十。
“将军!别管我们!粮种不能丢!”一名老兵大喊着,朝着假农户们冲了过去,拉响了身上的火油罐。
“轰!”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几名假农户被炸得血肉模糊,老兵也牺牲了。
借着爆炸的浓烟,李道宗咬了咬牙,大喊:“跟我跳下去!”
他抱着粮种,率先抓住悬崖边的藤蔓,朝着谷底滑去。
剩下的十几名士兵也立刻跟上,抓着藤蔓,一个个滑了下去。
谷底一片漆黑,只有少量光线从悬崖缝隙中透进来。
藤蔓很滑,几名士兵没抓稳,失足坠落,发出一声闷响,再也没有了动静。
李道宗心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停留,只能加快速度往下滑。
终于,他们滑到了谷底。
谷底阴冷潮湿,弥漫着腐叶的气息,十几名士兵只剩下十个,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士兵喘着粗气问,他的手臂被划伤了,鲜血直流。
李道宗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风,变了。
原本只是微凉的风,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吹在身上,像是要把骨头都冻裂。
“不好!是寒潮!”李道宗脸色大变。
北疆的寒潮来得快去得快,可降温却极其猛烈,往往几个时辰内气温就能降到零下十几度。
士兵们身上只穿了一件粗布衣裳,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严寒。
没过多久,他们的嘴唇就冻得发紫,手脚开始僵硬。
“快,把能穿的都穿上!”李道宗立刻说道,让士兵们把随身携带的薄毯裹在身上。
可薄毯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寒冷依旧像毒蛇一样钻进骨头里。
一名士兵的脚已经冻得红肿,走路一瘸一拐,却咬牙坚持着:“将军,我没事,能走。”
更糟糕的是,刚才在村落里厮杀时,他们的水囊和干粮都弄丢了。
骆驼也没能跟下来,现在他们一无所有,只剩下怀里的粮种和身上的伤。
“将军,我渴……”一名年轻士兵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李道宗看了看四周,谷底有一些积雪,他只能说道:“先融雪水喝,节省着点。”
士兵们用弯刀凿开冰块,放在嘴里慢慢融化,冰冷的雪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人直打哆嗦。
他们在谷底慢慢前行,希望能找到出路。
可谷底地形复杂,到处都是乱石和腐叶,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依旧看不到尽头。
气温越来越低,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
一名士兵突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将军,我……我走不动了……”
李道宗连忙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是风寒!”李道宗心里一沉,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点草药,塞进他嘴里,“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狼嚎声。
“嗷呜——”
声音凄厉,带着嗜血的凶狠。
李道宗脸色一变,立刻让士兵们围成一个圆圈,将粮种护在中间:“不好!有狼群!”
很快,十几只饿狼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它们体型庞大,毛色灰黑,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显然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
狼群慢慢逼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握紧武器!”李道宗拔出弯刀,眼神锐利如鹰,“就算死,也要保住粮种!”
士兵们也纷纷拔出弯刀,虽然又冷又饿,还带着伤,可没有一个人退缩。
一只体型最大的狼率先扑了上来,朝着一名士兵的喉咙咬去。
那名士兵反应迅速,侧身躲开,反手一刀砍在狼的背上,狼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可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狼扑了上来,疯狂地撕咬着。
士兵们只能奋力抵抗,弯刀挥舞,与狼群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名士兵为了保护粮种,被狼咬住了胳膊,他忍着剧痛,一刀刺穿了狼的心脏,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
“兄弟!”李道宗怒吼着,砍死了那只狼,可更多的狼又扑了上来。
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只剩下五个人。
李道宗的胳膊也被狼咬伤了,鲜血直流,很快就结了冰。
他抱着粮种,靠在一块巨石上,看着越来越近的狼群,心里涌起一丝绝望。
难道他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北疆的希望,就要这样破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嗒嗒嗒——”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弓弦声。
“嗖嗖嗖!”
几只羽箭精准地射向狼群,几只狼应声倒地。
狼群受惊,停下了进攻,转头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李道宗也愣住了,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十几名骑着马的汉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们穿着厚厚的皮袄,手里拿着强弓,箭法精准,不断地射杀着狼群。
狼群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弓箭,不敢再停留,哀嚎着逃走了。
危机解除。
李道宗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骑马的汉子们很快来到他们面前,翻身下马。
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者,眼神浑浊却透着精明,他走到李道宗身边,看了看他怀里的粮种,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是隋军的人吧?”老者开口问道,口音是纯粹的北疆农户腔调。
李道宗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老者按住了。
“别动,你伤得很重。”老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药膏,递给身边的年轻人,“给他们处理伤口。”
“老丈,您怎么知道我们是隋军?”李道宗疑惑地问。
“阿尔泰山脚下的农户,早就被东突厥的人赶走了,”老者叹了口气,“那些都是假的,是东突厥的残兵伪装的。”
他指了指李道宗怀里的粮种:“这里面的粮种,也是假的。”
“假的?”李道宗心里一沉,连忙打开麻袋,抓起一把粮种。
老者伸手捻起一粒,放在嘴里咬了咬,吐了出来:“这粮种被泡过药水,看起来饱满,其实根本发不了芽,种下去只会烂在土里。”
李道宗如遭雷击,手里的粮种瞬间掉落在地。
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拿到的竟然是假粮种?
“那真粮种呢?”李道宗急切地问,抓住老者的胳膊,“老丈,您一定知道真粮种在哪里!北疆的百姓都指望它活命啊!”
“真粮种在喀纳斯湖边的山洞里,”老者缓缓说道,“东突厥的人把真粮种藏在那里,派了重兵看守。”
他转身走进身后的马队,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麻袋,递给李道宗:“这是我们偷偷留的一点真粮种,不多,但应该够你们补种了。”
李道宗接过麻袋,感觉手里沉甸甸的,不仅是粮种的重量,更是北疆所有人的希望。
“老丈,多谢您!”李道宗眼眶通红,对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们,”老者摇了摇头,“我们世代在阿尔泰山生活,东突厥的人烧杀抢掠,我们也恨透了他们。你们守护北疆,也是在守护我们的家园。”
他顿了顿,又说道:“东突厥的人肯定知道你们逃到了谷底,很快就会追来。我们帮你们引开追兵,你们赶紧带着粮种离开,去喀纳斯湖,那里还有更多的真粮种,而且……”
老者的眼神变得凝重:“东突厥的人,好像在策划什么更大的阴谋,你们一定要小心。”
李道宗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让士兵们赶紧处理伤口,换上老者们送来的厚皮袄。
皮袄很暖和,穿在身上,驱散了不少寒意。
“老丈,大恩不言谢,”李道宗抱拳说道,“等北疆安定了,我们一定回来报答您!”
“不必了,”老者摆了摆手,“只要你们能守住北疆,让粮田丰收,比什么都强。”
说完,老者带着手下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吸引追兵的注意。
李道宗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真粮种带回去,一定要守住北疆。
他带着剩下的四名士兵,朝着喀纳斯湖的方向走去。
谷底的风依旧寒冷,可他们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喀纳斯湖的山洞里,不仅有真粮种,还有东突厥的重兵,以及未知的阴谋。
一场新的恶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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