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喜悦像雪地里的篝火，烧得旺，灭得也快。
营地还沉浸在首次主动出击成功的兴奋中，缴获的黑石和物资堆满了临时仓库，救回来的劳工们也得到了妥善安置。甚至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觉得黑袍人也不过如此。
凌曜却把自己关在工坊里，对着那几张从矿坑顺来的设计图发呆。图纸上的能量回路复杂而精妙，远远超出了一个资源据点该有的水平。
【这玩意怎么看都是高级货...】
【放在那种地方，跟把金砖扔在贫民窟有什么区别？】
“凌曜！”工坊外传来苏婉有些急促的声音，“雷克斯那边有情况，让你立刻过去！”
凌曜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雷克斯还在养伤，不是急事绝不会找他。
他抓起图纸塞进怀里，快步走向医疗帐篷。
帐篷里弥漫着草药和净化药膏的气味。雷克斯半靠在床榻上，脸色比之前好些，但那双独眼中的神色却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悲痛。
墨和刚刚回来的云枫也在，两人的表情同样严肃。
“怎么了？”凌曜问。
雷克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颤抖着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水晶片。水晶片边缘有着焦黑的痕迹，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中心却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这是...”凌曜认出这是规则猎杀者组织内部使用的紧急情报传递装置，一旦使用，几乎意味着...
“我最后的线人，‘夜枭’...用生命送出来的。”雷克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注入一丝微弱的规则之力，水晶片上的红光投射到帐篷壁上，形成一幅模糊但令人心惊的北境地图。
地图上，围绕着中央那个代表“寂灭圣殿”的巨大红点，分布着七个稍小一些的、正在规律闪烁的光点！光点之间由淡淡的能量线条连接，构成一个巨大的、覆盖几乎整个北境的七芒星图案！
“虚无信标...”墨沉声道，印证了凌曜从图纸上得到的猜测。
雷克斯指着那些光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黑袍人...在北境七个关键节点，秘密建造了这些信标。它们的作用是...吸收和转化地脉能量，形成一个巨大的稳定场，不断扩大虚无领域的范围，并...压制其他规则之力。”
凌曜倒吸一口凉气。
【我就知道！】
【那矿坑果然是个幌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矿坑防守那么“薄弱”了！黑袍人的重心根本不在防守资源点上，而是在全力建造这些要命的信标！矿坑里的高级设备，很可能就是为其中一个信标提供能量核心的！
“这些信标的位置...”云枫看着地图，脸色发白，“如果同时激活，大半个北境都会...”
“会成为永恒的虚无之地。”墨接话，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生命凋零，规则崩坏。我们所在的营地，正好在这个范围的边缘。”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情报太重要了！重要到足以改变整个战局！它揭示了黑袍人真正的阴谋，让他们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被动挨打。
但...
凌曜看向雷克斯手中那块布满裂纹、光芒正在逐渐熄灭的水晶片，喉咙有些发干。
“夜枭他...”
“他被发现了。”雷克斯闭上独眼，痛苦地深吸一口气，“为了送出这份情报，他触动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所在的‘暗影之眼’前哨站...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信号。”
雷克斯的声音很平静，但凌曜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攥得发白。那不仅仅是一个线人，那是他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他在那个黑暗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尚存良知和联系的旧部。
为了这份情报，夜枭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连同整个前哨站可能存在的、其他潜在的同情者。
情报战的残酷，第一次如此血淋淋地展现在凌曜面前。没有硝烟，却同样尸骨无存。
【妈的...】凌曜心里骂了一句，却感觉无比无力。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沾沾自喜，以为打了个胜仗。现在看来，他们就像是在敌人布置好的棋盘上，懵懂地吃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卒子，而对方已经快要完成将军的杀招。
“我们必须尽快摧毁这些信标。”墨打破了沉默，“在它们完全激活之前。”
“位置能确定吗？”凌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向投影地图。上面的光点很模糊，只能看出大致方位。
雷克斯摇了摇头：“水晶片受损严重，坐标信息丢失了大半...只能确定其中三个的大概区域。其中一个，就在我们之前袭击的黑石矿坑附近。”
凌曜和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果然，矿坑只是个掩护，真正的信标应该藏在附近更隐蔽的地方。
“另外两个呢？”云枫追问。
“一个在西北方向的‘泣风峡谷’，另一个...在东部冰原的‘永冻湖’深处。”雷克斯努力回忆着水晶片中残存的信息，“泣风峡谷那个，守卫极其森严，是重点防御对象。永冻湖的...情报很少，似乎很神秘。”
凌曜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七个如同毒瘤般的光点。摧毁信标，无疑是当前最重要、最紧迫的任务。
但怎么摧毁？
分兵七路？他们人手不够，实力也参差不齐。
集中力量逐个击破？时间可能来不及，而且容易陷入敌人的包围。
更重要的是...
“这情报来得太是时候了...”凌曜喃喃自语，“也太详细了。”
他看向雷克斯：“夜枭...他之前传递情报，也这么...慷慨吗？”
雷克斯的独眼猛地睁开，闪过一丝厉色：“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凌曜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我们刚刚端掉一个可能是信标能源点的矿坑，紧接着就收到了几乎完整的信标网络情报。这巧合，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云枫皱眉：“你怀疑这是陷阱？”
“我怀疑一切太过顺利的事情。”凌曜指着地图，“尤其是，这份情报用一位资深线人的命和整个前哨站做代价送出来...它的价值，应该远不止告诉我们信标的存在和位置那么简单。黑袍人不是傻子，他们难道算不到情报可能泄露？”
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虚虚实实。可能信标计划是真的，但具体位置和防御力量，未必如情报所示。”
雷克斯沉默了。他抚摸着那块逐渐冰冷的水晶片，眼中悲痛未消，却多了几分清醒的审视。作为曾经的规则猎杀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组织的狡猾和残忍。
“夜枭...他最后传来的，还有一句加密的口信。”雷克斯缓缓说道，似乎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事情，“只有两个字...‘镜子’。”
“镜子？”凌曜一愣。
【这又是什么谜语人？】
“不确定具体含义。”雷克斯摇头，“可能是暗示情报需要反射看待，也可能指代某个具体的人或地点...”
线索似乎又多了一条，但局面却更加迷雾重重。
信标必须摧毁。
但如何行动，成了一个致命的难题。
盲目出击，可能正中敌人下怀。
按兵不动，则是在坐视敌人完成灭世级的仪式。
凌曜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这种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的感觉，比直面虚无之影的压力还大。
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外面，营地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人们在庆祝胜利，在努力训练，在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们不知道，一张巨大的、致命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凌曜放下帘子，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困惑。
“议会紧急会议。”他对帐内几人说道，语气斩钉截铁。
“我们必须行动。”
“但在那之前...”
他看向雷克斯，语气缓和了些：“先为‘夜枭’，和所有为此牺牲的人...默哀。”
情报的代价是鲜血与生命。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让这份代价，白白付出。
无论前面是陷阱，还是机遇。
这一仗，他们都必须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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