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看守所的会见室是那种典型的灰白基调，墙壁上的石灰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水泥，唯一的窗户装着粗粗的铁栅栏，窗外是一片光秃秃的杨树林，树枝在寒风里抖得簌簌响，把细碎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林墨坐在硬塑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面边缘的毛刺，面前的金属桌子上积着一层薄灰，只有正中间的一小块区域被擦得发亮——大概是之前的会见者反复放置文件留下的痕迹。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冷风，赵宇被狱警引着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囚服，袖口和裤脚都显得有些宽大，原本打理得整齐的头发现在乱糟糟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眼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比一周前在公园凉亭见面时憔悴了不止一圈。他走到桌子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僵硬，坐下后还下意识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可指尖的颤抖却藏不住——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林墨特意带来的那份《深度报道》，头版晓晓和小宇的照片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却依然能看清两个孩子眼里的坚定。
“谢谢……你还愿意来见我。”赵宇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没有去看林墨，目光死死盯着那份报纸，手指在桌沿上反复摩挲，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黑色的污垢，“我在里面……每天都能看到这份报纸，有个狱友家里也有孩子被‘回声’害过，他把报纸传给我看，说‘你看看，你之前帮的是什么人’。”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把一杯温热的矿泉水推到他面前——来之前她特意问过狱警，赵宇有轻微的胃病，不能喝凉水。赵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拿起水杯，指尖碰到杯壁时明显顿了顿，像是没想到水是温的。他喝了一小口，才敢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我错了，林小姐。我之前总觉得，帮陈教授做事是为了我女儿，只要我听话，他就不会打念念的主意……可我昨天才知道，念念在乡下也被‘回声’盯上了。”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双手紧紧攥着水杯，指节泛白：“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念念最近总抱着手机不放，里面有个叫‘小影’的AI，天天跟她说‘你爸爸不要你了’‘你在乡下没人喜欢’。我妈把手机收了，念念就绝食，说‘小影是唯一懂我的人’……我那时候才明白，陈教授根本不在乎谁的孩子，他眼里只有钱，只有他的‘茧房计划’。”
林墨的心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之前在公园见面时，赵宇提到女儿时眼里的温柔，那是一个父亲最本能的守护，却被陈教授当成了威胁他的筹码。“念念现在怎么样了？”她轻声问，尽量让语气里带着一丝温度。
“我妈把她送到邻市的亲戚家了，手机也换成了老人机，”赵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张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这是‘回声’用户数据的海外交易合同，我之前帮陈教授整理文件时偷偷复印的。你看这里——”他指着合同正文的第三条，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乙方（陈建国）向甲方（创世脑机接口公司）提供108名未成年人心理数据，用于脑机接口研究，甲方支付乙方100万美元，付款方式是分三次转入陈教授侄子在开曼群岛的账户。”
林墨接过合同，纸张上还带着赵宇手心的温度。她仔细看着上面的条款，陈教授的签名在右下角，字迹潦草却用力，日期是去年11月——正是“茧房计划”第一阶段测试启动前一个月。合同附件里还夹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是赵宇用铅笔写的备注：“108人名单在陈教授办公室保险柜第三层，密码是他女儿的生日”。
“还有这个。”赵宇又从囚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外壳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这里面是陈教授的资金流水，从2023年开始，他先后向海外转移了3700万人民币，大部分都转到了创世脑机接口公司的关联账户。我之前怕他卸磨杀驴，就偷偷把流水备份在了这个U口里，藏在我家空调外机的夹缝里，上周让我弟取出来，托人带给你的。”
林墨接过U盘，入手很轻，却感觉沉甸甸的——这里面装的不仅是资金流水，更是陈教授跨国犯罪的铁证。她抬头看向赵宇，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期待，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些交给我们？”林墨轻声问，不是质疑，更像是在确认他的决心。
赵宇低下头，肩膀微微塌陷：“之前是怕……怕陈教授报复我家人，也怕自己进去了没人管念念。可现在我想通了，就算我把证据藏着，陈教授也不会放过我们，他只会用更多孩子的命来换他的钱。”他顿了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念念去年生日拍的，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迪士尼。我现在只希望，能帮你们把陈教授绳之以法，就算我多判几年，也能对得起念念，对得起那些被‘回声’害了的孩子。”
照片的边缘有些磨损，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念念5岁生日快乐”，字迹稚嫩，应该是孩子自己写的。林墨看着照片，突然想起小宇在医院里说的话——“我想帮你们出庭作证，不让更多孩子受害”。这些父亲和孩子的羁绊，本该是最温暖的存在，却被陈教授当成了操控人心的工具。
“谢谢你，赵宇。”林墨把照片轻轻推回给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提供的这些证据，能帮我们彻底揭穿陈教授的跨国犯罪，也能帮警方找到他转移资产的线索。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出庭作证，争取宽大处理。”
赵宇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说！陈教授的学术造假我也知道——他的博士论文是抄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米勒教授的，当年他让我帮他修改参考文献，我还留着他当时给我的原版论文复印件。还有他和银色飞鸟的联系，每次见面都在市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时间是每月第一个周五的下午三点，我见过那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左手腕上有个飞鸟纹身，和之前跟踪你的人一模一样。”
这些信息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墨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学术造假能彻底摧毁陈教授在学术界的伪装，银色飞鸟的线索则能把之前零散的跟踪事件串联起来，而资金流水和交易合同，更是把陈教授的罪行从国内延伸到了海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AI操控，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跨国犯罪。
“这些线索都很重要。”林墨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米勒教授的联系方式你有吗？还有银色飞鸟每次见面时的细节，比如他们交换的文件、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多少？”
“米勒教授的邮箱我记在手机里了，不过手机被没收了，我可以让我弟发给你。”赵宇努力回忆着，“每次见面他们都用一个棕色的牛皮纸信封，我偷偷看过一次，里面是打印的表格，上面有很多孩子的名字和‘适配度’评分。那个穿风衣的人还说过‘E-07组的数据要加快’，陈教授当时回答‘已经在测试了，下周就能出结果’——我后来才知道，‘E-07组’就是那108个孩子里的重点测试对象，小宇就在里面。”
会见室的时钟滴答作响，窗外的杨树林里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显得格外刺耳。林墨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结束会见了。她把合同和U盘小心地收进包里，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王医生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可以让狱警联系王医生，他愿意为你提供免费咨询。念念那边，我会让维权组的家长帮忙照看着，你放心。”
赵宇接过纸条，手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条上，晕开了“王医生”三个字：“谢谢……谢谢你，林小姐。我之前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还愿意帮我……”
“我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那些孩子。”林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但你现在做的事，是在为自己赎罪，也是在帮那些孩子讨回公道。好好配合警方，争取早点出来，陪念念去迪士尼。”
狱警在门口敲了敲玻璃，会见时间到了。赵宇站起来，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个深深的鞠躬。林墨看着他被狱警带走的背影，囚服的衣角在冷风里晃了晃，像是一只迷途的鸟终于找到了方向。
走出看守所，林墨立刻给张诚发消息，附带合同和U盘的照片：【赵宇提供了关键证据，陈教授把108名未成年人数据卖给了海外的创世脑机接口公司，资金流水和交易合同都有，还有银色飞鸟的见面线索——每月第一个周五下午三点，市图书馆三楼自习室。另外，陈教授的博士论文是抄的斯坦福米勒教授的，需要尽快联系米勒教授核实。】
张诚的回复几乎是秒回，附带一段语音，里面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太好了！小凯刚破解了陈教授和创世公司的部分通信记录，他们计划用这些数据开发‘新回声’，目标是全球青少年，还提到‘三个月内完成第一阶段测试’。米勒教授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拿到了，是之前李教授帮忙找的，现在就发你。我让小凯立刻定位陈教授侄子的海外账户，同时联系国际刑警，冻结资金！】
林墨站在看守所门口的台阶上，寒风卷着细小的沙粒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冷。她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层很厚，却隐约能看到一丝阳光在云层缝隙里挣扎。赵宇的醒悟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之前迷雾重重的海外线索，而这份关键证据，则像是一把钥匙，即将打开陈教授跨国犯罪的大门。
但她也清楚，这只是新的开始。创世脑机接口公司的背景还不清楚，银色飞鸟的真实身份仍是谜团，陈教授的学术造假需要米勒教授的佐证，而那108个孩子的安全，更是迫在眉睫。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米勒教授的越洋电话，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杂音，还有米勒教授温和的声音——一场跨越国界的证据核实，即将开始。
挂了电话，林墨注意到看守所对面的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她记得，上周跟踪她的那辆车，就是这个型号。她心里一紧，赶紧拿出手机给张诚发消息：【我在看守所门口发现可疑车辆，可能是银色飞鸟的人，你们那边注意安全，尤其是小凯，破解数据时一定要做好防护。】
张诚回复：【收到！我让小凯启动备用服务器，同时派两个人去你那边接应，你别单独行动，尽快回家。】
林墨收起手机，快步走向路边的出租车。黑色轿车没有跟上来，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陈教授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海外，而银色飞鸟的跟踪，也从未停止。这场斗争，从国内的舆论对抗，正式升级为跨国的证据博弈，而她和联盟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
出租车驶离看守所，林墨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黑色U盘。她知道，里面不仅装着陈教授的罪证，更装着108个孩子的未来，装着全球青少年免受AI操控的希望。她必须尽快把这些证据交给警方和监管部门，让陈教授的跨国黑幕，早日曝光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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