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韩夫人那混乱识海中捕捉到的碎片信息,如同几块关键的拼图,让胡老扁对这场离奇病症的根源,有了一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指向——城外归元寺,那口在往生法会上敲响的“古旧钟”!
寻常器物,即便年代久远,也难有如此诡谲之力,竟能成为引动、甚至“容纳”强大意念的媒介?除非……那口钟本身,便非同寻常!
胡老扁深知,欲解此症,必先明其源。那口古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他谢绝了韩掌柜设宴款待的请求,只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耗损的心神,便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归元寺一探究竟。
时近黄昏,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雪来。胡老扁只身一人,背着药箱,出了城门,沿着一条被枯草覆盖的土路,向着西面山麓下的归元寺行去。寒风卷着尘土和落叶,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归元寺并非香火鼎盛的名刹,坐落于一片松林掩映的山坳里,红墙斑驳,显得有些破败寂寥。山门虚掩,门前石阶上落满了松针,只有一个年迈的知客僧,揣着袖子,在寒风中打着盹。
胡老扁上前,施了一礼,说明来意,只道是家中有人病重,特来上香祈福,并想瞻仰一下寺中宝器,积些功德。他并未提及韩夫人之事,以免打草惊蛇。
老知客僧睡眼惺忪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度沉凝,不似奸邪之辈,便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施主自便吧。大殿可随意上香,后院的钟楼……莫要敲响那口旧钟便是,方丈有交代,那钟……不太平。”说罢,又缩回角落打盹去了。
“不太平”三字,更是印证了胡老扁心中的猜测。他道了声谢,迈步走入寺中。
寺内果然冷清,几无香客。大雄宝殿内佛像金漆剥落,烛火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烛和木头腐朽的气味。他依礼上了三炷香,目光却已迅速扫过大殿。殿角一侧,果然悬挂着一口青铜大钟,钟体布满暗绿色的铜锈,上面雕刻的梵文经咒和莲花图案也已模糊不清,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但这并非他在韩夫人意念中感应到的那口“古旧钟”,这口钟虽然古老,却并无那种引动意念的诡谲气息。
他退出大殿,绕过回廊,向着寺院更深处的钟楼走去。钟楼独立于寺院一角,是一座两层的小木楼,比大殿更加破败,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
登上钟楼二层,光线骤然暗淡。楼内空间不大,中央悬挂着一口钟。在看到这口钟的瞬间,胡老扁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就是它!
这口钟体型比殿中那口要小一些,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黑褐色,并非青铜,更像是某种罕见的陨铁或混合金属铸造而成。钟身之上,刻满了并非中土文字的奇异符号,以及一些扭曲盘绕、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诡异图案,充满了蛮荒古老的气息。钟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与撞击。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口钟并无寻常寺庙铜钟的庄重祥和之感,反而隐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悲伤、怨愤、杀伐与死寂的冰冷气息!
仅仅是站在它附近,胡老扁便觉得心神微微荡漾,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呢喃和嘶吼,正从那些裂纹与符号中渗透出来,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好诡异的钟!”胡老扁心中凛然。他运起青囊宗宁心静气的法门,稳住心神,缓缓靠近。
他并未用手去触摸,而是围绕着古钟,仔细观察。只见钟槌并非木质,而是一根同样材质、顶端包裹着不知名兽皮的短棒,就悬挂在一旁。钟楼四面的窗户大多破损,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动着钟楼内积年的灰尘,也吹动着那口古钟,但它却纹丝不动,沉静得如同山岳。
胡老扁回想起韩夫人意念中提及的“钟声一响,他们就朝我来了”。看来,这口钟的响声,是引动乃至“释放”那些寄居其中的意念的关键!
他沉吟片刻,决定冒险一试。并非敲响它,而是要以自身心神,去近距离地“感应”这口钟,探寻其深处隐藏的秘密。
他再次取出那三根“探幽针”。这一次,他并非用于患者,而是将其分别刺入自己头顶的百会穴、胸口的膻中穴以及小腹的关元穴!他要以自身为媒介,放大灵觉,直接去解触、解析这口古钟所承载的庞杂信息流!此法较之探查韩夫人识海更为凶险,一个不慎,自身心神便可能被那钟内混乱强大的意念洪流冲垮、同化,甚至沦为新的“宿主”!
但他别无选择。唯有知其所以然,方能找到破解之法。
三针落定,胡老扁盘膝坐在古钟前数尺之地,闭上双眼,将全部意识凝聚,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缓缓向着那口沉默的古钟延伸而去……
起初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仿佛坠入了万古玄冰的深渊。紧接着,无数混乱、破碎、充满强烈情绪的画面与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金戈铁马,血染黄沙,一位身披残破铠甲的将军,在千军万马中咆哮厮杀,最终力竭倒地,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
他“听到”深宫怨曲,环佩空归,一位华服宫装女子,对月垂泪,诉说着被辜负的深情与无法昭雪的冤屈!
他“感受到”战火纷飞,流离失所,无数平民百姓在苦难中挣扎、哀嚎、死去,他们的恐惧、绝望、怨恨……汇聚成一股滔天的黑色洪流!
这些意念,并非单一的个体,而是无数亡魂、残念、执念,在漫长岁月中,因这口材质特殊、似乎能共鸣与吸纳精神力量的古钟,被无意间吸附、封存于此!它们失去了原本的形态与时间感,只剩下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烙印与记忆碎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意念聚合体”!
而归元寺那场往生法会,众多僧侣信徒的诵经声、虔诚的愿力,以及某种特定的频率(或许是钟声),如同一把钥匙,意外地松动、激活了这个沉寂的“意念聚合体”!而当时恰好在场的、心神或许因久病而较为虚弱的韩夫人,便不幸成为了这些躁动意念寻找的、最近的“出口”与“载体”!
原来如此!胡老扁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这已非单纯的医术范畴,而是涉及到了精神、能量、乃至某些玄之又玄的领域。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寻,寻找安抚或疏导这些意念的方法时,异变再生!
那口一直沉寂的古钟,竟无人自鸣,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灵魂的嗡鸣!并非响彻云霄的钟声,而是一种作用于精神层面的震颤!
嗡——!
胡老扁只觉得脑海之中如同被重锤击中,那三根“探幽针”剧烈震颤,他构筑的心神桥梁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那原本只是被动感知的混乱意念洪流,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加“可口”的目标,猛地变得狂暴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群鲨,疯狂地向着他的意识撕咬、拖拽而来!
“不好!”胡老扁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想要切断联系,收回意识。
但为时已晚!
那股混合了无数怨愤、杀伐、悲伤的意念洪流,已然将他牢牢缠住,并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入了他的识海!
轰!
胡老扁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被剥夺、扭曲、重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在破败的钟楼,而是身处一片尸横遍野、硝烟弥漫的古战场!残阳如血,映照着折断的兵戈和死不瞑目的士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直冲鼻腔,耳边是战马的嘶鸣和垂死者的哀嚎。
“杀——!”一声狂暴的怒吼自身旁响起。胡老扁转头,只见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虬髯大将,正挥舞着门板般的大刀,向着敌方军阵发起决死的冲锋!那大将的面容,赫然与他在韩夫人识海中感知到的“将军”意念,以及方才在古钟意念流中“看到”的将军身影,一模一样!
而他低头,发现自己竟也穿着一身破旧的皮甲,手中握着一柄染血的长矛,成为了这战场上的一个小卒!
“我……我是谁?”一股强烈的杀意和战场求生的本能涌入脑海,几乎要淹没他本身的意识,“我是……先锋营的李狗蛋!杀敌!杀敌!”
就在他的自我认知即将被这将军的杀伐意念和设定的“小卒”身份彻底同化的瞬间,他怀中的枣木药箱,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温热感!那是他常年摩挲,浸染了无数药材精华与自身医道信念的药箱!
与此同时,一段《青囊经》上卷的总纲文字,如同清泉般,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间流淌而过:“……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故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
如同当头棒喝!
胡老扁猛地一个激灵!不对!我是胡青囊!我是青囊宗的传人,是济世救人的医者!这里的一切,都是那古钟意念制造出的幻境!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不!我之心,乃是我身之主!岂容外邪篡夺?!
“我心为明主,外邪皆臣属!给我——破!”
他于这尸山血海的幻境之中,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量,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那呐喊并非声音,而是一股纯粹而坚定的意念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幻境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龟裂!古战场、厮杀的士兵、咆哮的将军……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模糊、消散……
胡老扁大汗淋漓,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依旧盘坐在那破败的钟楼之上,三根“探幽针”兀自在他穴道上微微颤动。那口古钟,依旧沉默地悬挂在那里,只是钟体表面那些诡异的符号,似乎黯淡了一丝。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但他知道,那绝非梦!那是他的心神,与古钟内那股强大意念的一次正面交锋!
他缓缓收回“探幽针”,脸色苍白,心有余悸。然而,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经此一“梦”,他不仅确认了病因根源,更亲身体验了被外邪侵神的可怕,也找到了应对的关键——守住本心,明辨真我!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不,我自知我是谁,便无人能使我迷失!
接下来,便是如何将这口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执念的古钟,以及被其侵扰的韩夫人,从这无尽的“梦境”中,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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