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魂崩散,化作混沌气流被林枫吞噬,祭坛广场上一片死寂。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在众人心中完全漾开,便被那顶依旧静立的白骨黑木轿带来的沉重压力所取代。轿帘低垂,隔绝一切窥探,仿佛内里藏着一头比那古魂更加恐怖的洪荒巨兽。
“林大哥!”阿雅和岩豹第一时间冲到林枫身边,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此刻的林枫,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混沌色泽的血液,体内混沌金丹布满裂纹,光芒暗澹,那丝寂灭法则印记也近乎熄灭。强行请动“无极混沌”的代价,远超想象,若非他根基深厚,早已身死道消。
“无……妨。”林枫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却死死锁定那白骨轿,强提着一口真元不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那轿中之物,能驱使四名化神期的抬棺使者,能引动九阴煞气开启养尸棺,其身份与实力,绝对远超那刚刚苏醒便被抹杀的古魂!
玄诚子、剑尘子等人也迅速围拢过来,将林枫护在中心,神情凝重地看向白骨轿。影教大祭司此刻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口中喃喃:“完了……全完了……圣主……”她似乎无法接受古魂如此轻易就被抹杀的事实。
就在这时,那沉寂的白骨轿中,再次传出了声音。并非之前那干枯手掌移动的摩擦声,而是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沧桑、疲惫,以及一丝……意料之中的漠然。
“混沌……果然是混沌……万载谋划,竟毁于一旦,时也……命也……”
声音苍老而平和,没有半分戾气,却让在场所有化神修士都感到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这并非力量层次的压制,而是一种位格上的、本质上的差距,如同蝼蚁面对苍龙!
轿帘,无风自动,缓缓向上卷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轿中端坐的,并非青面獠牙的魔怪,也非之前那古魂般的死寂存在,而是一位身着玄黑色古老帝王袍服,头戴旒冕,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同包含了一片星域的老者。他须发皆白,肌肤却温润如玉石,周身没有丝毫法力或死气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老翁。
但正是这种返璞归真的姿态,却让玄诚子真人等见识广博之辈,脸色瞬间剧变,失声惊呼:
“帝……帝袍!幽冥鬼帝?!这怎么可能!阴司早已崩坏,十殿阎罗都已不存,怎还会有鬼帝存世?!”
那老者,或者说鬼帝,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众人搀扶的林枫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小友身负混沌,竟还能引动一丝无极真意,抹杀吾那不成器的‘尸身’,倒是让本帝……颇为意外。”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可惜,你根基受损,已是强弩之末。而这混沌,也终究非你所能彻底掌控。”
林枫强忍着神魂欲裂的痛楚,直视那鬼帝:“你才是影教真正的幕后之主?引动幽冥古道,唤醒古魂,意欲何为?”
鬼帝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漠然:“幕后之主?算是吧。至于意欲何为……不过是取回本该属于吾等的东西,重立幽冥秩序,再建阴司地府罢了。”
“以此界亿万万生灵魂魄为代价?”龙虎山天师怒斥道,“此等行径,与邪魔何异!也配称重建秩序?”
鬼帝澹澹瞥了天师一眼,那目光让天师如坠冰窟,后面的话语生生卡在喉咙里。“阳世污浊,轮回崩坏,生灵繁衍无度,怨气充斥天地。唯有以无尽魂力重铸六道轮回盘,以血与火洗涤世间,方能再定乾坤。此乃大破大立,尔等凡夫,如何能懂?”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攻击,只是轻轻一招。
刹那间,整个幽冥古道剧烈震动!之前被林枫闭合的幽都门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更远处,那无尽的灰色雾海开始疯狂倒卷,仿佛整个古道的魂力都在向这祭坛广场汇聚!不仅仅是魂力,还有那些残存的怨魂、战魂,甚至之前战死修士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都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化作一道道流光,投入鬼帝的掌心,凝聚成一团不断旋转、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黑暗魂核!
“不好!他在强行抽取整个幽冥古道的力量!”玄诚子真人骇然失色。这等手段,已然超乎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阻止他!”剑尘子强忍伤势,再次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剑光刺向鬼帝!其余化神修士也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纷纷燃烧精血,施展出最强道法,轰击而去!
然而,所有的攻击,在靠近鬼帝周身三丈之时,便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威力迅速被那黑暗魂核散发的吸力所剥离、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鬼帝看都未看那些攻击,只是专注地凝视着掌心的魂核,轻声道:“幽冥古道,本就是上古阴司碎片所化,其力量,当归于本帝。尔等阳世修士,擅闯禁地,合该化为资粮。”
他话音落下,那黑暗魂核的吸力骤然暴涨十倍!广场上,那些重伤无力抵抗的修士,率先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他们的魂魄被硬生生从体内扯出,化作流光被魂核吞噬!就连一些元婴修士,也仅仅只能多支撑几息,便步了后尘!
“结万仙守护大阵!”玄诚子真人目眦欲裂,与剩余的所有化神、元婴修士合力,布下一道厚重的光幕,将幸存者护在当中。光幕在魂核的恐怖吸力下剧烈摇晃,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林枫被阿雅和岩豹死死护在身后,他看着那如同神魔般不可撼动的鬼帝,看着不断被吞噬的同道,看着身边之人痛苦支撑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混沌请神术已无法再用,自身重伤濒危,还能如何?
他的目光扫过那不断旋转的黑暗魂核,扫过鬼帝那看似平凡却蕴含无上威严的身躯,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这鬼帝看似无敌,但其力量核心,似乎都维系在那正在凝聚的魂核之上!他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在“回收”和“整合”幽冥古道的力量!
若这魂核被干扰,甚至……被破坏呢?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如今的状态,无法动用强大的道法,但……他还有一样东西!那丝与这幽冥死寂之力某种程度上同源,却又代表着最终“终结”的——寂灭法则!
这法则连他自身的生机都可以终结,更何况是这凝聚而来的魂力?只是,如何将这一丝微弱的法则之力,送入那魂核核心?
需要载体!一个能暂时承载寂灭法则,并能突破魂核吸力与鬼帝防御的载体!
林枫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几乎碎裂的混沌金丹上。金丹乃修士性命交修之本,蕴含着他最本源的力量与意志。若是以此金丹为箭,以残存神魂为弓,孤注一掷……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对身旁的阿雅和岩豹传音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带大家……走!”
不等阿雅和岩豹反应过来,林枫猛地挣脱他们的搀扶,盘膝坐下。他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印诀——并非攻击,而是内敛,是剥离!他将全部神念集中,强行沟通那枚布满裂纹、近乎熄灭的混沌金丹,以及那丝暗澹的寂灭法则印记!
“林枫!你要做什么?!”玄诚子真人察觉到林枫那边异常的能量波动,惊骇回头。
林枫没有回答,他的七窍开始溢出鲜血,身体表面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瓷器即将破碎。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自己的混沌金丹能暂时承载寂灭法则,赌自己能在那魂核吞噬金丹的瞬间,引爆其中的寂灭之意!
“以我金丹,承载寂灭;以我残魂,奉为牺牲……敕!”林枫心中默念,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那丝微弱的寂灭法则印记,强行打入了摇摇欲坠的混沌金丹之中!
嗡!
混沌金丹猛地一颤,表面的裂纹中透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死寂之光!整个金丹的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灭。
就是现在!
林枫用尽最后一丝神魂之力,锁定那高空中的黑暗魂核,将这颗承载着寂灭法则、即将爆发的混沌金丹,如同投石般,义无反顾地射了出去!
金丹化作一道流光,并非璀璨,而是带着一种走向终结的灰暗,逆着那恐怖的吸力,歪歪斜斜,却坚定不移地射向魂核!
鬼帝终于第一次动容。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他看出了那金丹中蕴含的东西,那是一种连他都感到忌惮的、纯粹的“终结”之力!
“寂灭?!你竟触碰了此等禁忌!”他第一次伸出了双手,试图操控魂核避开,或是强行镇压那飞来的金丹。
然而,已经晚了。
那颗灰暗的金丹,在接触到黑暗魂核外围的瞬间,便如同火星溅入了油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层面的“崩塌”!
以金丹接触点为中心,那凝聚了无数魂力、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黑暗魂核,其存在的“根基”仿佛被瞬间抽走!旋转戛然而止,漆黑的色泽迅速褪去,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然后如同风化的沙砾般,开始寸寸碎裂、消散!
魂核的崩溃,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幽冥古道的震动停止了,那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鬼帝闷哼一声,周身气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那凝实的身影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变得有些虚幻!显然,魂核被毁,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
“走!”林枫在用出最后一击后,意识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来得及留下这一个微弱的念头。
“林大哥!”阿雅泪如雨下,和岩豹一起,猛地抱起昏迷的林枫。
“快!趁现在!撤退!”玄诚子真人反应极快,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与其他化神修士奋力维持着守护光幕,带领着残存的、惊魂未定的修士们,沿着来路,向着幽冥古道外围疯狂撤退!
鬼帝立于祭坛之上,看着崩溃的魂核,又看了一眼撤退的众人,以及被带走的林枫,他没有追击。他那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兴趣”的火焰。
“混沌……寂灭……有趣的小家伙。本帝……记住你了。”
他的身影缓缓融入虚空,连同那顶白骨轿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祭坛,以及那片重归死寂、却已然元气大伤的幽冥古道。
远征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未能彻底铲除影教,却也成功破坏了其唤醒古魂、凝聚魂核的阴谋,并将一位疑似“幽冥鬼帝”的恐怖存在,逼得暂时隐退。
而林枫的名字,连同他最后那石破天惊、自毁金丹的一击,必将传遍此界,成为一个永恒的传说。只是,他破碎的金丹,沉寂的法则,以及那油尽灯枯的身躯,还能否再现奇迹?
幽冥路的尽头,他们似乎窥见了一丝真相,但更大的迷雾与挑战,已然在前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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