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仪式的喧闹渐渐散了，昭烈引着晴儿和使团的女眷们往蒙古包群深处走。草原的风比刚才柔了些，裹着奶茶的香气掠过衣角，把晴儿月白旗装的裙摆在草地上扫出浅浅的痕迹。她的银灰羊毛披肩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领口绣的浅粉海棠，昭烈走在她身侧，目光偶尔落在那朵海棠上，又很快移到前方，怕被她察觉。
“前面那几顶是族里普通人家的蒙古包，”昭烈伸手指向不远处几顶稍小的白色毡房，毡房顶部镶着圈淡蓝色的边，像给雪白的奶豆腐描了道青纹，“你们先看看寻常牧民的住处，再去我那顶大的，那里宽敞，正好用午饭。”
晴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每顶蒙古包门前都挂着彩色的门帘，有的绣着羊群，有的绣着奔马，门帘下还摆着几双半旧的皮靴，靴底沾着新鲜的草屑——想来主人刚出去放牧不久。她走得慢，手指轻轻拂过身旁的草叶，晨露沾在指尖，凉丝丝的，比京城御花园里的露水更清冽。
“这蒙古包看着不大，里面能住几个人啊？”随行的李格格忍不住问，她穿了件桃红色旗装，裙摆被草叶勾住，正弯腰整理，脸上带着新奇的笑。
“寻常人家的蒙古包，住三四口人正好，”昭烈停下脚步，撩开一顶挂着绿门帘的蒙古包门帘，一股温暖的气息混着奶茶香扑面而来，“你们进来看看，里面比外面看着宽敞。”
众人跟着走进蒙古包，里面果然比想象中开阔。中间挖着个圆形火塘，塘里的牛粪火正旺，火苗舔着架在上面的铜壶，壶里的奶茶咕嘟咕嘟冒着小泡，香气更浓了。火塘周围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毯面上织着深绿的草原和白色的羊群，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云朵上。四周摆着几张矮木桌，桌上放着陶制的奶碗和装炒米的布袋，墙角的木箱上还叠着几床绣着花纹的羊毛被。
“这火塘可是蒙古包的宝贝，”昭烈蹲下身，指着火塘边的铜壶，“冬天能取暖，平时煮奶茶、炖肉都靠它。晚上睡觉前，往塘里添几块牛粪，到天亮都暖和。”他说话时，袖口的银云纹晃了晃，露出手腕上串的几颗黑色玛瑙珠——是去年平定草原小股盗匪时，族里老人送的护身符。
晴儿也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铜壶的外壁，温温热热的。她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想起京城家里的炭盆，笑着说：“比京城的炭盆方便多了，还能煮东西，一举两得。”
“格格要是喜欢，等你们走的时候，我让族人给你装些晒干的牛粪，”旁边的娜仁额吉笑着说，她手里端着个陶碗，给每人倒了碗奶茶，“这牛粪好烧，还没烟味，带回京城，冬天煮茶也能用。”
晴儿接过奶茶，碗沿带着温热的触感，她浅尝了一口，醇厚的奶香里带着点咸，比刚才欢迎仪式上的马奶酒温和多了，忍不住点头：“真好喝，比我在家煮的花茶还香。”
昭烈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嘴角也弯了弯，对娜仁额吉说：“额吉，再给格格加些奶子，她喜欢甜一点的。”娜仁额吉应着，转身去拿奶罐，晴儿连忙说：“不用麻烦，这样就很好了。”
“不麻烦，”昭烈递过一块奶豆腐，那奶豆腐是乳白色的，切成了方块，表面还沾着点炒米，“你尝尝这个，蘸着炒米吃，甜丝丝的，配奶茶正好。”
晴儿接过奶豆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口感紧实，带着淡淡的奶香，嚼着嚼着还透出点甜，果然和奶茶很配。她边吃边看蒙古包墙上挂的东西——有一把旧弓箭，弓身是牛角做的，颜色已经泛黄；还有一张羊毛织的画，画着草原上的太阳和奔跑的骏马，线条简单却很生动。
“这弓箭是您的吗？”晴儿指着那把旧弓，轻声问。
昭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摇头：“是我阿爸的，他年轻时是草原上最好的射手，这把弓陪他射过不少猎物。”他伸手摸了摸弓身，眼神里带着怀念，“我小时候，他就用这把弓教我射箭，第一次射中兔子时，他还奖励我一块奶豆腐，跟你刚才吃的一样。”
晴儿听得认真，点点头：“郡王的箭术这么好，原来是受阿爸的影响。”
“比我阿爸还差远了，”昭烈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咱们去下一顶，再看看我那顶大的，午饭应该快好了。”
众人走出小蒙古包，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那顶镶着蓝绸带的大蒙古包。这蒙古包比刚才的大了一倍，门帘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银色的雄鹰，雄鹰展翅的模样栩栩如生，门帘两侧还挂着两串红色的玛瑙珠，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这就是我的蒙古包，”昭烈撩开门帘，让众人先进，“里面收拾好了，你们随便坐。”
晴儿走进蒙古包，只觉得更宽敞了。火塘比刚才的大，铜壶也换成了银壶，壶身上刻着精美的云纹。墙上挂着几幅新的弓箭，弓身是黑色的牛角，箭杆是笔直的桦木，箭尾还沾着点羽毛——想来是昭烈常用的。角落里摆着个雕花的木箱，箱子上放着几本书，晴儿走近一看，竟是蒙译本的《孙子兵法》和《史记》，书页边缘有些磨损，显然常被翻阅。
“郡王也喜欢读这些书？”晴儿拿起一本《史记》，指尖拂过磨损的书页，轻声问。
昭烈走过来，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闲来无事翻两页，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族里的先生，哪有格格精通。你要是喜欢，这些书都能借你看。”
“谢谢郡王，”晴儿把书放回箱子上，“等有空了，我倒想看看蒙译本的《史记》，肯定和汉文版的不一样。”
正说着，娜仁额吉带着几个族人端着食物走进来。矮桌上很快摆满了盘子——一大盘金黄油亮的手抓肉，肉上还冒着热气，撒着点盐粒；一盘乳白的奶豆腐，旁边放着一小碗蜂蜜；还有一碗炒米，颗粒饱满，泛着浅黄；银壶里的奶茶也重新添满，香气满溢。
“大家快坐，尝尝我们草原的手抓肉，”昭烈招呼众人坐下，自己也在晴儿身边的毡垫上坐下，拿起一把小刀，“这肉是早上刚杀的羊，煮了一个时辰，最嫩了。”他说着，挑了块肥瘦相间的肉，用刀顺着纹理切成小块，递到晴儿面前的盘子里，“你试试，要是觉得油，就蘸点奶豆腐，解腻。”
晴儿接过叉子，叉起一小块肉放进嘴里。肉质果然软烂，带着淡淡的羊肉香，一点也不腥，只是油分确实重了些，她吃了两块就放下了叉子，拿起奶茶碗抿了一口。
昭烈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娜仁额吉说：“额吉，把那锅煮软的羊腿肉端来，再温一壶甜奶茶。”娜仁额吉会意，很快端来一个小铜锅，锅里的羊腿肉煮得更软烂，汤汁清亮，还撒了点葱花；另外一壶奶茶也比刚才的甜，奶香更浓。
“你试试这个，”昭烈给晴儿盛了碗羊腿肉，“这肉煮了两个时辰，汤汁都收进肉里了，不油，还带点咸鲜。甜奶茶也温好了，配着吃正好。”
晴儿尝了口羊腿肉，果然比刚才的手抓肉清爽，汤汁鲜得很，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口；再喝口甜奶茶，醇厚的奶香混着肉香，格外顺口。她抬头对昭烈笑了笑：“这个好吃，谢谢郡王。”
“喜欢就多吃点，”昭烈看着她的笑脸，眼底也染上暖意，“草原上的食物不比京城精致，你要是吃不惯，随时跟我说，我让额吉再做别的。”
旁边的李格格正蘸着蜂蜜吃奶豆腐，听了这话，笑着说：“郡王对晴格格可真体贴，我们都羡慕了。不过这草原的食物也很好吃，比京城的御膳房还特别些呢。”
晴儿脸颊微微泛红，低头喝了口奶茶，没说话。昭烈却爽朗地笑了：“晴格格是我们科尔沁部的贵客，自然要照顾好。你们要是喜欢，回去的时候都带些奶豆腐和炒米，让京城的人也尝尝草原的味道。”
蒙古包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女眷们边吃边聊，有的问蒙古包怎么搭建，有的问草原的放牧习俗，昭烈都耐心解答。晴儿偶尔也会问一两句，比如草原的冬天冷不冷，牧民们怎么过冬，昭烈都细细地说，还说“等冬天你们再来，我带你们去看草原的雪景，比京城的雪还大，还好看”。
窗外的阳光渐渐移到了蒙古包中央，火塘里的火苗依旧跳动，奶茶的香气混着笑声，在温暖的蒙古包里散开。晴儿看着身边爽朗的昭烈，看着周围笑着的女眷和族人，心中觉得，草原的生活虽然简单，却比京城多了几分自在和温暖——就像这碗甜奶茶，不精致，却让人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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