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总政文工团的选拔考场设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式洋楼里。楼前的空地上,候考的年轻人排成长队,军绿色的制服和的确良衬衫在料峭的春风里微微晃动,每个人脸上都攒着紧张与期待,像即将破土的种子,憋着股向上的劲儿。
贺红玲站在队伍中段,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磨掉漆的小提琴盒。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个简单的蝴蝶结,是她连夜用母亲的旧丝巾改的。头发依旧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鬓角特意留了两缕碎发,被春风吹得轻轻拂过脸颊,添了几分不属于平日的柔和。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不是因为冷,是紧张。为了今天,她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耗在了练琴上了,天不亮就去练琴,手指磨出的茧子结了又掉,掉了又结,直到现在摸琴弓时还带着点细微的刺痛。母亲的药不能停,家里的开销像座小山压着,文工团这份工作,是她能抓住的最实在的希望。
“下一个,贺红玲。”
听到名字,贺红玲深吸一口气,提着琴盒走进考场。房间很大,木地板被踩得发亮,正面摆着三张长桌,坐着几位穿着军装的考官,神情严肃。墙角立着一架老式钢琴,琴键有些泛黄,却擦得一尘不染。
她走到房间中央站定,腰背挺得笔直,像株迎着风的白杨。“各位老师好,我叫贺红玲,报考小提琴演奏。”声音清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稳稳当当,没有丝毫怯懦。主考官是位严肃的女军人,点点头:“开始吧。”
贺红玲打开琴盒,指尖抚过父亲留下的那把小提琴。琴身的弧度被岁月磨得温润,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她将琴稳稳架在肩上,脖颈微微前倾,下颌线绷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当琴弓落在弦上的那一刻,她眼里的紧张忽然就散了,只剩下全然的专注,像水滴汇入深潭,瞬间沉静下来。
她选的是《查尔达什舞曲》。开篇的慢板带着吉普赛式的忧郁,琴声像被拉长的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低回盘旋。她的手腕轻轻转动,弓毛与琴弦摩擦出细腻的音色,每个音符都裹着沉甸甸的情绪,却又克制得恰到好处,不让悲伤漫溢出来。
考场外,肖春生正靠在廊柱上四处张望。他是陪大院里的发小来的,那小子报了舞蹈组,此刻正在里面劈叉下腰,他嫌屋里闷,就出来透透气。
眼神漫不经心地瞟着考场的方向,耳朵里塞满了各种乐器的声音,有跑调的唢呐,有生涩的钢琴,还有扯着嗓子练声的,乱糟糟像个集市。
直到那串小提琴声飘出来。
起初是低低的,像月光落在水面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肖春生顿了顿。这琴声有点耳熟,像在哪儿听过……哦,想起来了,初春那会儿,
筒子楼里飘出来的那支曲子,也是这样,明明调子带着愁绪,骨子里却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考场的窗下。窗帘没拉严,留着道缝隙,刚好能看见里面的人。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个拉琴的姑娘身上,给她的白衬衫镶了圈毛茸茸的金边。她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窗户,身形清瘦却挺拔,扎着简单的马尾,脖颈在光线下白得像玉。拉到曲子的快板部分时,她的手腕猛地加速,弓子在弦上跳跃奔跑,琴声瞬间变得激越奔放,像脱缰的马,带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她的头微微扬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动作。左手在指板上飞快地移动,指尖起落间,音符像珠子一样滚落在地,清脆响亮。最打动人的是她的眼神,专注得像在燃烧,黑亮的瞳仁里映着琴弦的影子,有倔强,有热忱,还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她和她的琴。
是贺红玲。
肖春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跳快了半拍。他想起上次在胡同里见她的样子,穿着蓝布衬衫,拒绝他帮忙时眼神里的坚定,靠在墙上看书时的安静。那时只觉得这姑娘特别,却没像此刻这样,被她牢牢吸住目光。
她拉到曲子最华彩的部分,弓子几乎要飞起来,琴声急促得像暴雨打在窗棂上,却始终保持着清晰的旋律,没有一丝凌乱。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露出的脖颈线条像天鹅一样优美,却又带着股韧劲,仿佛那不是脆弱的肌肤,而是拉满的弓弦,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肖春生见过文工团的女兵,个个漂亮挺拔,拉琴时姿态优雅,像画报上的人。可贺红玲不一样,她没有刻意摆出优美的姿势,所有的动作都服务于音乐,带着种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
她的专注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像在跟琴弦较劲,又像在跟自己较劲,那股劲儿比任何刻意的姿态都更让人移不开眼。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还在房间里回荡,贺红玲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她放下琴弓,对着考官深深鞠了一躬,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期待,却没有谄媚的讨好,只是平静地等待着评判。
主考官低声和旁边的人交流了几句,然后抬头看向她:“不错。再试试其他乐器吧,钢琴在那边,会吧?”
贺红玲点点头,走到钢琴前。伴奏老师递过来一张乐谱,是段她没见过的旋律。她只扫了两眼,便重新架起琴。这次的琴声更轻快,带着点试探,却很快就找到了节奏,与钢琴的伴奏水乳交融,仿佛她早就练过千百遍。
窗外的肖春生看得有些出神。他想起上次在胡同里,她靠在墙上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阳光落在她书页上的样子;想起她拒绝他帮忙修车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坚持;想起邻居大妈说她每天天不亮就去练琴,手指磨出了茧子……
原来这就是她。那个在筒子楼昏暗灯光下拉琴的姑娘,那个把日子过得像琴弦一样紧绷却始终不断的姑娘。她的漂亮不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柔,是经了风、见了霜,却依旧向上生长的韧劲儿,像沙漠里开出的花,带着股让人心头一震的生命力。
他见过太多大院里的姑娘,她们像精心修剪过的月季,漂亮,规矩,却少了点这样野生的、鲜活的气。贺红玲不一样,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首没写完的曲子,有忧郁的低回,有奔放的高潮,还有藏在音符背后的、不肯向生活低头的倔强。一曲结束,考官们点了点头,说:“回去等通知吧。”
贺红玲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像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她小心翼翼地把琴放进盒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个易碎的梦。转身离开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正好对上肖春生的视线。
肖春生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贺红玲也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他。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提着琴盒,脚步轻快却依旧沉稳地走出了考场。
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可那琴声,那眼神,那额角的汗珠,还有她抿紧嘴唇时露出的倔强,却像刻在了肖春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发痒。旁边有人喊他:“春生,发什么呆呢?走了!”
肖春生“嗯”了一声,脚步却没动。他回头望了眼考场的方向,仿佛还能听见那激越的琴声,看见那个在光线下拉琴的姑娘,眼神亮得像星星。
他忽然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贺红玲。
这个名字,像个音符,轻轻落在了他心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这一次,不是好奇,不是欣赏,是真真切切的,像被琴声击中了一样,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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