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烛火摇曳。
这已经是秋瑾昏睡的第九日了。
北堂仲邯坐在秋瑾的床榻边,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指节,声音低哑而温柔。
“秋瑾,今日沧澜城下了雨,我路过城南的糕点铺,想起你最爱吃的盐渍梅子……”他低笑一声,“他们又出了一个新的吃食,糖霜山楂。还排起了长长的队,我也去买了些蜜饯和糖霜山楂。想着万一你醒来,或许想要尝一尝。”
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眼底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
“昨夜我还梦见……”他顿了顿,嗓音更低,“梦见你醒了,瞪着眼睛看着我,说我整日絮絮叨叨扰你清静。”
他垂眸,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若你真能醒来骂我,倒也不错。”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掌心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北堂仲邯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秋瑾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秋瑾的视线还有些涣散,金纹琉璃瞳映着烛火,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北堂仲邯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北堂?”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是我。”
秋瑾静静看着他,忽然轻声道:“你方才说的……蜜饯和糖霜山楂呢?”
北堂仲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眼角微微发红:“……在这儿。”
“不过,你刚醒来,还是先喝点水吧。”北堂仲邯手忙脚乱的去倒茶水。
秋瑾轻声提醒,“要温水。”
这么多天,都靠陆明萱喂的水,还没有喂进多少。此时只觉得又渴又饿,胃里难受得紧,空落落的。
北堂仲邯小心翼翼给她喂了三杯水才停下。
他伸手从怀中先取出油纸包着的糕点,慢慢地递到她唇边。
秋瑾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很甜……太干了。”她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北堂仲邯看着她皱眉却又乖巧的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秋瑾撑起身子,环顾四周:“你又偷偷来的?陆明萱呢?还有姜嫣儿怎么样了?”
北堂仲邯敛了笑意:“陆姑娘在你隔壁屋呢,这会不会醒的。姜嫣儿醒了,三日前便先离开了太守府。”
“离开?”秋瑾眸光一沉,随即便想到了一个人。“她应该是去找沈丘染吧。”
北堂仲邯并不知道沈丘染是何人,也不好奇。
“她临走前,有给你留下一封书信…在陆姑娘那里。”
秋瑾闭了闭眼,点点头。
北堂仲邯犹豫片刻,又道:“姜明荣有急事也先回永州了,如今只剩姜玉衡在太守府。”
秋瑾闻言,眉头微蹙:“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自有他们的造化,我也帮不了什么。”
北堂仲邯突然想到那个面具人,语气不太确定道:“这几日,谛听的人频频在城外活动,似是在谋划什么。”
秋瑾掀开被褥,强撑着站起身。北堂仲邯连忙扶住她:“你刚醒,别急着——”
秋瑾身子晃了晃,又乖乖躺回去了。
“我还不确定,他想利用我做什么。不过,好像我还是他比较关键的一步棋。”
秋瑾的金纹琉璃瞳又开始有旋涡,只有她自己知道,姜嫣儿的“梦中梦”,让她受益颇丰。
“不着急,你先好好休息!如今你在明,我在暗,彼此也有了照应。”
北堂仲邯见秋瑾如此虚弱,并不想让她再去想其他事。
“我去给你弄些蔬菜粥,吃完赶紧睡一觉。”
秋瑾笑着点头应下。
寅时三刻,秋瑾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像是有人将一块冰贴在了她的后颈。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急速收缩——床畔立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影,无声无息,仿佛是从夜色里凝结出来的鬼魅。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下意识摸向枕下的犀角梳,面上却丝毫不显。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那人垂落的袖口上,秋瑾注意到那里绣着极细的金线,隐约是某种鸟类的羽毛纹样。
“你是何人?”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意与不悦,“半夜扰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
黑袍人没有立即应答。
秋瑾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极淡的沉香气,混着一丝血腥气——这是个刚从险境脱身的人。
“我叫鬼枭。”
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雌雄难辨。秋瑾却从这嗓音里捕捉到一丝违和——像是刻意伪装过的声线。
“庄娴太后的死士。”那人又补了一句。
秋瑾呼吸一滞,藏在被中的手猛地攥紧。
太后被囚在北祭皇陵,应当是被控制不清醒的状态吧?
有些疑问在她脑海中炸开,但她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让声音保持平稳:
“阁下冒险前来,定然有要事相告。”
黑袍人似乎笑了一下,袖中滑出一个乌木匣子。匣子有些陈旧,雕着繁复的缠枝纹,锁孔处嵌着一粒血玉。
“太后说,这个需要亲手交到你手里。所以,我等了三日…”
秋瑾没有立即去接。
她借着月光打量对方——黑袍下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上面布满细密的旧伤。
最引人注目的是腕内侧一个烙印:半朵凋零的兰花。
“太后如今...”秋瑾斟酌着词句,“可还安好?”
“除了不得自由,倒也无碍。”鬼枭将匣子放在床沿,“北祭内乱正酣,谛听的人手不够,暂时顾不上监控她。”
秋瑾心头微松,却又立刻绷紧:“陛下可知太后近况?”
“怕是不知…”鬼枭的声音忽然压低,“太后并不想因她,而让陛下为难。如今的局势,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今夜我冒险前…”
话到此处突然噤声,黑袍猛地转向窗外。
秋瑾也听到了——三声夜枭的啼叫,两长一短。
这是应该是暗卫联络的暗号。
鬼枭的身影倏然后退,像一抹被风吹散的烟:“匣子遇血则开,切记。”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地,黑袍已从窗口消失。
秋瑾迅速将匣子塞入被中,刚躺平身子,房门便无声滑开。
她闭着眼,却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正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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