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洞府内，韩小丫看着储物袋中堆积起来的中品灵石，心中那份因“机缘”难寻而产生的浮躁，终于被实实在在的资源稍稍抚平。改良黄龙丹带来的稳定收入，如同给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船，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压舱石。
然而，她并未被这点成功冲昏头脑。深知“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想要炼制更高级的“合气丹”或是进一步改良“伏龙丹”，不仅需要更高的技艺，更需要种类更多、品质更好的辅助材料。这些材料，在鬼哭涧那种底层黑市难以凑齐，必须前往规模更大、货物更全的坊市。
这一日，天光未亮，韩小丫再次改容易貌，化作一个面容普通、修为维持在练气八层左右的青年女修，身着半旧不新的青色法衣，混在稀稀拉拉的人流中，踏入了位于元武国境内、距离翠微山约三百里的一处中型坊市——“流云坊”。
此坊市据说由元武国本土一个小家族“流云孙家”管理，在魔道入侵、越国七派撤离后，此地因位置相对靠内，受战乱波及较小，反而吸引了不少从越国逃难而来的散修和三教九流之人，比以往更为热闹，但也更多了几分混乱与警惕。
缴纳了两块灵石的入门费，韩小丫步入坊市街道。与鬼哭涧的阴森压抑不同，流云坊显得“正规”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地摊也摆放得相对整齐，有坊市护卫队定时巡逻。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紧绷感，以及往来修士眼中难以掩饰的风霜与戒备，却与鬼哭涧如出一辙。
韩小丫的目标明确，先去了几家信誉尚可的药材铺，按照心中拟定的清单，采购炼制合气丹所需的几味主辅药材。她出手谨慎，每次只买一两份，且分散在不同的店铺，避免引起注意。
“紫猴花、天灵果、玉髓芝……”她默默清点着购得的材料，品质都只是中规中矩，价格却比战前高出了近五成。尤其是那味作为药引的“百年石乳”，跑了好几家店铺都被告知缺货。
“道友需要石乳？”一家名为“百草阁”的店铺掌柜，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韩小丫询问多次，捋着胡须道，“这东西如今确实紧俏，都被那些大宗门和家族收拢去了。不过……老朽听说，西街那边的散摊区，前几天好像有人摆出过一小瓶，就是价格嘛，恐怕不太友善。”
韩小丫心中一动，道了声谢，便朝着掌柜所指的西街散摊区走去。
散摊区比主街更加拥挤和嘈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地上铺着各式各样的粗布，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从妖兽材料、低阶矿石到残缺法器、不明用途的古怪物件，应有尽有。真伪混杂，全凭眼力。
韩小丫放缓脚步，神识如同细密的筛子，悄然扫过一个个摊位，寻找着石乳的踪迹，同时也留意着是否有其他用得上的偏门材料。
就在她走到散摊区中段，目光掠过一个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符纸朱砂的摊位时，身形猛地一顿。
摊位后面，坐着一名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中年修士。他穿着一件有些发白的法衣，袖口处的云纹标记已然破损模糊，修为赫然跌落到了练气十层左右，气息虚浮不定。他低着头，专注地用一杆符笔，在一张空白符纸上缓慢而稳定地勾勒着符文，对周遭的喧嚣充耳不闻。
尽管此人形象落魄，与记忆中那个在黄枫谷坊市意气风发的传功弟子判若两人，但韩小丫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吴风。
她心中瞬间掀起波澜。黄枫谷溃败，弟子四散逃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故人。看他的样子，显然过得极其窘迫。修为跌落，恐怕是在逃亡途中受了重伤，至今未愈。
韩小丫目光微移，落在吴风身旁。那里还坐着一名女修，面容清秀却苍白无血，气息更是微弱，只有炼气六层的样子，正依偎在吴风身侧，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韩此女，似乎是吴风的道侣。
这对道侣的摊位前，冷冷清清。他们售卖的符箓品阶不高，种类也少，在这混乱的坊市里，并无太多竞争力。几瓶低阶丹药更是无人问津。
韩小丫略一沉吟，没有立刻上前相认。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相邻一个售卖矿石的摊位，假装查看矿石，实则暗中观察，并聆听着周围的议论。
“……唉，那不是黄枫谷的吴师兄吗？怎么落得这步田地……”
“听说他们那一支撤离时遇到了鬼灵门主力，死伤惨重，吴师兄为了护住道侣，硬接了一名筑基魔修一击，丹田受损，修为大跌……”
“可惜了，当年在黄枫谷，吴师兄在低阶弟子中人缘颇佳，传功也耐心……他那道侣柳师姐，制符手艺也是不错的，如今……”
“制符？哼，没有好的符纸和灵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看他们卖的，都是些‘清风符’‘驱尘符’之类的大路货，能换几块灵石？”
“也是，如今这世道，谁还顾得上这些……”
零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印证了韩小丫的猜测。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曾经的宗门精英，如今却为最基本的生存挣扎。这修仙界的残酷，可见一斑。
同时，一个念头也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她正愁改良黄龙丹的销路需要更隐蔽、更可靠的渠道，而吴风此人，她印象不错，品性端正，又有鉴定材料的基础（当年在黄枫谷坊市便展现过眼力），如今落魄至此，若能施以援手，或许……可以发展为一个可靠的合作者。
思虑既定，韩小丫不再犹豫。她整理了一下衣容，确保没有破绽，这才缓步走到吴风的摊位前。
吴风察觉到有人驻足，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神中带着疲惫与一丝习惯性的警惕。“道友需要些什么？符箓还是丹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韩小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摊位上的一张“火弹符”，仔细看了看。符箓线条流畅，灵力勾勒均匀，虽然只是低阶符箓，但制作者基本功相当扎实，显然是出自他道侣柳氏之手。
“符箓品质不错。”韩小丫放下符箓，声音平淡，目光转向吴风，“道友可是黄枫谷吴风师兄？”
吴风身体微微一震，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下意识地将身旁的道侣往身后护了护。“阁下是？”他并未直接承认，但反应已然说明一切。
“故人。”韩小丫微微一笑，传音入密道，“黑煞谷，裂金梭。”
吴风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韩小丫易容后的脸庞，似乎想从中找出熟悉的痕迹。黑煞谷之事，涉及他私下探查魔踪，知晓者极少。而“裂金梭”更是点明了关键。
“你……你是……”吴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同样传音回道。他显然已经猜到了韩小丫的身份，只是无法相信会在此地相遇，更无法将眼前这个炼气八层的普通女修，与记忆中那个神秘莫测、出手凌厉的“韩师妹”联系起来。
“此地不是说话之所。”韩小丫打断他，目光扫过摊位上那些无人问津的丹药，“吴师兄这些‘回气丹’，成色似乎差了些，怕是难以售出。”
吴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苦笑道：“让韩……道友见笑了。如今能炼制出这些，已是不易。”他身旁的柳氏也抬起头，好奇而怯生生地看了韩小丫一眼。
韩小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直接道：“我需一批品质上乘的‘百年石乳’和‘雾隐草’，吴师兄久居此地，可有门路？”她这是试探，也是给吴风一个展示价值的机会。
吴风闻言，沉吟片刻，道：“百年石乳确实紧俏，流云坊内店铺恐怕都已断货。不过……我知道有一人，手中或许还有存货，只是此人脾气古怪，价格也高。至于雾隐草，东街‘陈记药铺’的库房里应该还有几株，只是不对外售卖，需有些交情才能买到。”
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对坊市内的物资流通和人际关系显然颇为熟悉。
韩小丫心中满意，看来吴风虽落魄，但并未失去应有的能力和人脉。她直接取出一小袋灵石，约莫五十块下品灵石，放在摊位上。“如此，便劳烦吴师兄代为采购。石乳若能买到，价格不是问题。雾隐草也请尽力。这是定金，多退少补。”
吴风看着那袋灵石，又看了看韩小丫，眼神复杂。五十灵石，对他们夫妇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韩道友就如此信得过吴某？”
“我相信吴师兄的为人，更相信自己的眼光。”韩小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采购之事，便有劳师兄。此外，我另有一事，想与师兄详谈，关乎一条或许能解师兄眼下困境的财路。一个时辰后，坊市东口‘老陈茶舍’见，如何？”
吴风与身旁的柳氏对视一眼，柳氏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希冀。吴风深吸一口气，将灵石收起，郑重道：“好。一个时辰后，吴某必到。”
韩小丫不再多言，转身融入人流，继续采购其他所需材料。
一个时辰后，坊市东口那家客人寥寥的“老陈茶舍”内，韩小丫要了个安静的隔间，布下简单的隔音禁制。
片刻后，吴风独自一人到来，他显然稍微整理过仪容，但眉宇间的疲惫依旧难以掩饰。
“韩道友。”吴风拱手坐下，神情比之前在摊位上放松了些，但依旧带着审视。
韩小丫为他斟上一杯灵茶，开门见山：“吴师兄，如今境况，我也大致了解。长话短说，我有一批丹药，品质尚可，需寻一可靠之人代为售卖。所得利润，我可分润两成。”
“丹药？”吴风微微皱眉，“不知是何丹药？若是寻常黄龙丹、合气丹，坊市并不缺，竞争激烈，利润也薄。”
“非是寻常丹药。”韩小丫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推到吴风面前，“师兄一看便知。”
吴风疑惑地拿起瓷瓶，拔开瓶塞。一股精纯温和、毫无杂质的药力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他脸色微变，连忙倒出一粒在掌心。只见那黄龙丹色泽金黄均匀，丹体圆润，药气内敛，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带着些许躁气、色泽不匀的黄龙丹截然不同。
“这……这黄龙丹……”吴风身为前黄枫谷传功弟子，眼力自然不凡，他仔细感知着丹药中蕴含的精纯药力，脸上震惊之色越来越浓，“药力如此精纯，杂质丹毒几乎感应不到！成色堪称极品！这……这绝非寻常炼丹师所能炼制！韩道友，这丹药从何而来？”
“来源师兄不必多问。”韩小丫淡淡道，“只需知道，此类丹药，我能稳定提供。市面黄龙丹，品质稍佳者售价约二十灵石一瓶。此丹，我予你底价十五灵石一瓶，你售价自定，高出部分，尽归你所有。如何？”
吴风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按照韩小丫所言，若他以二十灵石售出，每瓶便可净赚五灵石！若售价再高些……而且，这等品质的黄龙丹，根本不愁卖！对于那些苦苦挣扎、生怕丹毒积累影响道途的炼气后期散修而言，吸引力是致命的！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灵石！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看向韩小丫，沉声道：“韩道友将此等财路交予吴某，需要吴某做些什么？除了售卖，恐怕还需负责鉴别材料真伪，以及……打点坊市关系，确保交易隐秘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韩小丫点头：“不错。采购材料之事，日后也可交由师兄负责，我会列出清单，灵石由我出，师兄负责甄别真伪、讨价还价。售丹之事，更需谨慎，绝不可泄露丹药来源，需寻可靠且需求稳定的买家，或化整为零，在不同地点散售。所得灵石，你我定期结算。”
她顿了顿，看着吴风的眼睛：“我知道，此举有些风险。但比起师兄如今在坊市摆摊，朝不保夕，无疑是一条更稳妥的出路。至少，足以支撑二位道友修炼疗伤，稳住境界。”
吴风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韩小丫的话，句句说到了他的痛处。他和道侣柳燕的伤势，都需要丹药调养，修为跌落更需资源弥补。仅靠摆摊售卖那些低阶符箓和劣质丹药，无异于杯水车薪，长此以往，莫说恢复修为，恐怕连境界都难以保住。
眼前这条路，虽有风险，但利益也是实实在在的。韩小丫（尽管他不知其真实身份和修为）能拿出此等丹药，本身就已说明了其不凡。与她合作，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更重要的是，韩小丫在黄枫谷溃败前与他那点香火情分，以及刚才毫不犹豫预付五十灵石的信任，让他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良久，吴风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焕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他站起身，对着韩小丫郑重一礼：“承蒙韩道友不弃，雪中送炭。吴风，愿效犬马之劳！此事，吴某接了！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道友所托！”
韩小丫起身虚扶：“吴师兄言重了，互利互惠而已。”她取出一个储物袋，里面装有二十瓶改良黄龙丹，以及五百块下品灵石，“这是首批丹药和采购材料的灵石。如何操作，师兄自行斟酌，我只看结果。下次会面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吴风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心中更是安定，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道友放心，吴某晓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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