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五人，在清水镇外群山中躲避修养数日后，动身赶路。
刘德柱尸兵肆虐的消息不断传来，此地已非久留之地。我们决定继续向西南深处迁徙，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
山路崎岖，林木葱郁。我们小心潜行，尽量避免留下痕迹。
“等等。”走在最前面的玄花忽然停下脚步，她外露的那对毛茸茸的犬耳敏感地转动着，鼻子在空气中仔细嗅探，“这附近……有股很淡很淡的鬼气，非常微弱……”
我们立刻警惕起来，鬼气？难道是阴煞宗追踪到了这里？还是别的什么邪祟？
“在哪个方向？”我沉声问道。
玄花指向左侧一片被藤蔓覆盖的山壁：“就在那边，味道是从石缝里透出来的，很隐蔽。”
我示意众女原地戒备，自己则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拨开层层藤蔓，果然发现一个狭窄的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一股若有若无、带着死寂与衰败气息的阴寒鬼气，正从洞内丝丝缕缕地渗出。
我凝神感知，洞内并无埋伏的迹象，只有一道极其微弱的生命……或者说魂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进去一看。
侧身钻进洞穴，里面光线昏暗，空气潮湿。
目光适应黑暗后，我看到了蜷缩在角落的那道几乎透明的白色身影。
竟是阴娘子！
她此刻的状态凄惨到了极点，原本凝实的魂体如今淡得如同幻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溃散。
那张绝美的容颜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带着一种破碎般的美感。
她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又像是已然踏入了永恒的沉寂，只有眉心的那点幽蓝鬼火，还在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闪烁，证明着她尚未彻底魂飞魄散。
我心中一震。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伤得如此之重？联想到她那日的反常放水，以及刘德柱的阴险狡诈，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莫非是刘德柱发现了什么，对她下了毒手？
“文远，里面情况如何？”洞口传来莲心压低的声音。
我退出洞穴，对围上来的众女沉声道：“是阴娘子，她受了极重的伤，魂体濒临消散，就在里面。”
众女闻言，皆是面露惊容。
“她怎么会……”玉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红袖蹙着眉：“是刘德柱干的？”
“十有八九。”我点头，“那妖人心狠手辣，疑心又重，恐怕是因她放我之事起了杀心。”
玄花抽了抽鼻子：“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我们面面相觑。
救，还是不救？
她毕竟是阴煞宗的人，此前还是敌人；但她也确实对我手下留情，而且观其行事，似乎并非无可救药。
更何况，她落得如此下场，很可能与我们有关。
莲心轻叹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虽是鬼修，但既有一念之善，便不该就此湮灭。”
玉娥也柔声道：“二狗，若能救，便救吧，她看起来……很可怜。”
我看着她们，心中已有决断。
“好，我们救她。”
昏暗的洞穴内，阴娘子的魂体已淡至几乎透明，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作点点荧光，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那眉心的幽蓝鬼火，跳动得愈发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
“她伤势极重，魂魄本源因施展禁术几乎燃烧殆尽，若不施救，恐怕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莲心仔细探查后，秀眉紧蹙，语气凝重。
玉娥看着阴娘子那破碎凄美的模样，眼中满是不忍：“二狗，莲心姐姐，快想想办法救救她吧！”
红袖虽未说话，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唏嘘。玄花则焦急地围着阴娘子打转，她能嗅到那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我心中亦是焦急，迅速在脑海中翻阅《混元天书》的浩瀚内容。
天书包罗万象，其中亦有鬼修篇章。很快，我找到了对应之法，但看完之后，脸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办法……有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众女，又看向地上气息奄奄的阴娘子，“但此法……颇为特殊，需征得她本人同意方可施为。”
“是何方法？”莲心问道。
我略一沉吟，如实道：“天书记载，鬼修若魂体濒临溃散，可借“阴阳调和”之法稳固魂魄。
需一阳刚男子，以自身魂魄离体，与之魂体进行……深层次的阴阳交融，以阳魂之生气，滋养阴魂之死寂，形成短暂的阴阳循环，方可吊住其性命，并逐步修复魂伤。”
此言一出，洞内顿时安静下来。魂魄交融，其亲密程度，远胜肉身相交，几乎等同于将彼此最本源的精神与记忆毫无保留地呈现给对方。
众女脸上皆浮现出复杂神色。玉娥脸颊微红，低下头去；红袖眼神闪烁，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莲心则是看着我轻轻一叹；玄花似懂非懂，眨着大眼睛。
我看着阴娘子那即将消散的魂体，沉声道：“此法虽能救她，却也是乘人之危。若她清醒，未必愿意。而且……需她主动配合，放开魂体防备，否则极易两败俱伤。”
就在这时，地上阴娘子的魂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微弱的鬼火跳动加剧，她竟悠悠转醒。
或许是我们的话语，或许是求生本能，将她从沉寂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眼神涣散而迷茫，待看清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时，那冰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意外，随即又被浓重的悲哀与自嘲所取代。
“是……你们……”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鬼魂特有的空灵与虚弱，“没想到……最后见到的是……你们……”
她艰难地转动目光，扫过玉娥、莲心、红袖和玄花，看着她们眼中那份虽复杂却并无恶意的关切，再想起自己一生孤苦，死后化为厉鬼，杀戮无数，却从未体会过如此温情，心中百感交集。
“我……一生杀戮……怨念缠身……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她断断续续的说着，魂体又透明了几分。
“只是……临死之前……能看到……你们几人这般……真情……我……我竟是……有些羡慕了……”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那是对温暖的渴望，对“情”之一字的最后眷恋。
听闻此言，众女皆动容。
玉娥眼中泛起泪光，莲心目光柔和，红袖也收起了那丝戒备，玄花更是落下泪来。
我看着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我蹲下身，目光直视着她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眸子，郑重问道：“姑娘，天书所载之法，你可愿一试？此法需你魂魄与我阴阳交融，方能救你；你若不愿，我绝不强求。”
阴娘子愣住了，她看着我眼中那清澈的真诚与毫不掩饰的救人之意，再感受着自己飞速消散的魂体，一股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有羞怯，有挣扎，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绝处逢生般的悸动，以及……对这个宁愿自己承受酷刑也不负身边女子的男人，产生的一丝难以言喻的信赖。
她闭上眼，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红晕，细若蚊蚋的声音带着决绝：“我……愿意……，总好过……魂飞魄散……，更何况……是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我心中大定，对众女道：“为我护法。”
众女点头，立刻分散在洞穴四周，凝神戒备。
我盘膝坐在阴娘子身边，收敛心神，运转《阴阳混元诀》，引导自身魂魄缓缓离体。
一个散发着柔和黑白光芒、与我容貌一般无二的虚影自我头顶浮现——这是我的阳魂。
与此同时，苏婉清也强提最后一丝鬼力，配合地放开魂体所有防备，她那几乎透明的魂体微微发光，等待着我阳魂的进入。
两个魂体，一阳一阴，在某种玄妙的道韵牵引下，缓缓靠近，最终……交融在一起！
没有肉体的触感，却是一种更直接、更本质的接触。
仿佛两个意识、两种能量在毫无隔阂地碰撞、缠绕、循环。
我的阳魂之力如同温暖的阳光，注入她冰冷死寂的魂体，驱散着溃散的阴影；而她魂体中精纯的阴气，也在阴阳循环中反馈回来，滋养着我的魂魄，让我对阴阳之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就在这毫无保留的阴阳交融中，我窥见了她尘封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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