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幼儿园操场上难得热闹。彩色气球扎成的拱门下，孩子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老师和家长的看护下跑来跑去。今天是大班的亲子运动会，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蛋糕味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杨淑婷穿着那件洗得最干净的浅灰色工作服，在操场边上帮忙摆放小椅子。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操场入口。
“看什么呢，淑婷姐？”旁边一个帮忙的生活老师笑着打趣，“等刘队长啊？”
杨淑婷脸一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椅子腿：“没……随便看看。”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拱门下。刘刚今天没穿保安制服，换了件深蓝色的夹克，头发似乎也特意梳过，显得格外精神。他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
他一眼就看到了杨淑婷，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没来晚吧？”他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家长都看了过来。
“没。”杨淑婷声音很小，感觉脸上更烫了。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可能还有不屑的。刘刚太高了，站在她身边，像座塔，让她想忽略都难。
“刘队长今天休息啊？”刚才那个生活老师笑着问。
“嗯，调了个班。”刘刚很自然地接过杨淑婷手里还没摆完的椅子，“我来弄，你歇会儿。”
他动作麻利地把椅子摆好，又把带来的矿泉水递给杨淑婷一瓶：“喝点水，今天太阳挺晒。”
杨淑婷接过水，瓶身冰凉，她却觉得手心有点出汗。她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刘刚这样直白的关心。
活动很快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是“两人三足”，需要家长和孩子把相邻的腿绑在一起跑步。本来没杨淑婷什么事，她是工作人员。但班上有个叫乐乐的孩子，他妈妈临时加班来不了，孩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这可怎么办……”带班老师有些着急。
“我来吧。”刘刚突然开口，他蹲下身，看着那个快要掉眼泪的小男孩，语气放得很柔和，“叔叔陪你跑，好不好？咱们拿个第一名！”
乐乐怯生生地看着他，又看看杨淑婷。
杨淑婷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刚已经利索地拿起布带，把自己的右腿和乐乐的左腿绑在了一起，还打了个结实的结。他抬头冲杨淑婷笑了笑：“放心，保证不给你丢人。”
比赛开始了。刘刚个子高，乐乐才到他大腿，两人配合起来磕磕绊绊。但刘刚很有耐心，嘴里喊着“一二一”，大手牢牢扶着乐乐的小身子，尽量迁就孩子的步伐。旁边其他家庭都是爸爸妈妈陪着，只有他们这一对，格外显眼。
“那是谁啊？乐乐家亲戚？”
“不像吧，好像是杨阿姨的……朋友？”
“哦……就是那个保安队长吧？看着挺热心。”
“热心？我看是献殷勤吧……没看见杨阿姨站在那边看着呢吗？”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钻进杨淑婷的耳朵里。她站在终点线附近，看着刘刚为了不摔倒，几乎是半提着乐乐在跑，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样子有些笨拙，甚至滑稽，但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最后他们当然没拿第一名，跑到中间就差点摔倒，勉强完成了比赛。解开布带时，乐乐却很高兴，小脸通红地拉着刘刚的手：“叔叔，你跑得好快呀！”
刘刚用袖子抹了把汗，哈哈一笑，一把将乐乐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下次咱们好好练，肯定拿第一！”
孩子兴奋的笑声清脆响亮。阳光照在刘刚淌着汗的、带着笑意的脸上，也照在骑在他脖子上、开心挥手的乐乐身上。那一瞬间，杨淑婷有些恍惚。如果……如果那是朵朵和刘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接下来的活动，刘刚几乎成了“万能替补”。哪个孩子缺家长，他就顶上去。拔河比赛时他在最后面当锚点，脸憋得通红；运乒乓球时他小心翼翼，生怕把小球颠掉，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他高大的身材形成反差，逗得孩子们直乐。
他一直没怎么闲着，也没怎么刻意靠近杨淑婷，但他总能在人群里精准地找到她，隔空递给她一个眼神，或者在她需要搬动重物时，默不作声地过来搭把手。
杨淑婷能感觉到，整个活动过程中，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始终缠绕在她和刘刚身上。有羡慕，有好奇，也有不加掩饰的非议。她尽量低着头，专注于手里的工作，但刘刚那无处不在的身影和偶尔投来的、带着温度的目光，让她无法忽视。
活动快结束时，孩子们坐在小椅子上吃点心。刘刚终于得了空，走到杨淑婷身边，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累了吧？”他问，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沙哑。
杨淑婷摇摇头，接过水，没喝。
“刚才……谢谢你帮忙。”她低声说。
“谢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刘刚看着她，眼神温和，“孩子们挺可爱的。”
就在这时，园长张老师笑着走了过来：“刘队长，今天可真多亏你了，帮了大忙。”
“张老师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刘刚连忙站直身体，语气恭敬。
张老师点点头，目光转向杨淑婷，笑容依旧，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淑婷啊，刘队长人是不错，热心肠。不过……”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咱们幼儿园毕竟是工作单位，孩子和家长们都看着呢。有些事，还是要注意点影响，毕竟……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杨淑婷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手指紧紧攥住了矿泉水瓶，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低着头，不敢看园长的眼睛，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烧得厉害。
刘刚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他眉头微蹙，想开口说什么。
张老师却已经拍了拍杨淑婷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行了，快去帮忙收拾吧。”说完，她冲刘刚点点头，转身走了。
杨淑婷站在原地，感觉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里，周围那些刚刚还觉得温馨热闹的喧嚣，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嘲笑。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周围家长们的表情。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紧攥着瓶子的手。
“别往心里去。”刘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稳稳地包裹住她冰凉的、微微颤抖的手指。
杨淑婷抬起头，看着他坚定而坦荡的眼神，心里那点难堪和屈辱，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但园长那句“注意影响”、“情况特殊”，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刘刚的关系，在这家幼儿园，再也无法隐藏在暗处了。而随之而来的风言风语和现实压力，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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