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递出的羊皮纸虚影，如同一个无声的诱惑，悬浮在虞千秋和谢临川面前。那上面关于“隐藏区域”和“特殊藏品线索”的字眼，无疑指向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永恒之章》。然而，刚刚远处那声戛然而止的惊叫，如同浸透冰水的布帛，擦拭着他们因初临险境而略微躁动的神经，提醒着他们贸然行动的代价。
谢临川的目光迅速扫过羊皮纸，然后看向管理员那毫无生气的脸，传音给虞千秋：“积分我们只有初始100，未知区域所需积分可能很高。‘知识挑战’风险不明。建议暂缓。”
虞千秋微微颔首。她虽为魔尊，行事常出人意料，却绝非鲁莽之辈。在规则未明、力量体系迥异之地，谨慎观察才是生存之道。她对管理员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直接在对方意识中响起（借助玉符传音，但目标定向为管理员）：“暂不申请。”
管理员那空洞的黑眼珠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机械地合上了手中的厚书，羊皮纸虚影随之消散。它再次转身，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着僵硬的步伐，无声无息地再次融入书架投下的深沉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先去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谢临川提议，眼神锐利，“了解违规的后果，是理解规则最直接的方式。”
虞千秋没有异议。两人循着记忆中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在如同迷宫般的巨型书架间穿行。脚下的地面是一种暗哑的深色石材，行走其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空气中漂浮的发光文字流偶尔会靠近，带来一阵微弱的信息波动，诸如“秩序是根基”、“无知是福”之类的片段掠过意识，又缓缓流走。四周只有书脊紧密排列形成的、望不到尽头的斑驳色块，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寂静，压迫着耳膜。
行进了约莫一刻钟，他们并未找到明显的打斗或挣扎痕迹，也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玩家的身影。这图书馆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将任何声响和痕迹迅速吞噬。
“空间在变化。”谢临川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低声传音。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缓缓划过，感受着那微不可察的涟漪，“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路径的自我调整？或者说，这些书架本身的位置并非固定不变。”
虞千秋也察觉到了异样。她虽无法动用大范围神识，但对能量和空间的基本感知仍在。“似有阵法流转之效，然其理不同，非依灵气，而是基于……信息？”她尝试理解这种机制，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这让她对构建此地的“存在”或者说“规则”本身，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就在他们试图定位方向时，侧前方一个相对开阔的、摆放着几张厚重木质阅览桌的区域（显然是规则中提到的“指定阅读区”），景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里并非空无一人。
约有七八个玩家聚集在那里，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惧、茫然和尚未褪去的恐慌。他们围成一圈，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圈内的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虞千秋和谢临川悄然靠近，借助书架的遮掩观察着。
圈子中央，并非尸体，也不是血迹。
那是一块异常“干净”的地砖。
与其周围略带磨损痕迹的石材相比，那块地砖光滑得过分，颜色也略显浅淡，仿佛刚刚被某种力量彻底地、精细地“擦拭”过一遍。而在那块地砖的边缘，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半开的、里面物品似乎被瞬间清空的背包，一件揉皱的外套，还有……几张散落的、空白无一字的纸张。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电离后的奇特气味，以及一种更难以捕捉的、概念被强行抹除后的虚无感。
一个穿着运动装、年纪不大的女孩正捂着嘴，肩膀剧烈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旁边一个戴着眼镜、学者气质的男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用极低的气音对周围的人说道：“……就、就那么没了……阿俊他……只是骂了一句……‘这鬼地方’……”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
通过这零碎的信息和眼前的景象，虞千秋和谢临川瞬间还原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叫“阿俊”的玩家，很可能因为无法承受这诡异环境的压力，或者在探索中遇到了什么惊吓，下意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这违反了《基础借阅守则》第一条：保持安静。
然后，规则被触发了。
他脚下的地砖亮起（或许只有违规者自己能看见，或者过程极快），代表着“污言秽语”这一概念的力量具现化——那些如同黑色藤蔓般的文字，从规则层面直接显化，缠绕住他，将他拖入地底，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拖入了“知识净化”的流程。结果，就是他这个“存在”，连同他身上可能携带的、被视为“冗余”或“错误”的信息（背包里的东西？），都被彻底抹除、净化了。只留下这片过于干净的地砖，和几件失去了主人、或许也因此失去了部分“意义”的遗物。
“规则之力直接显化，此地铁律森严，几无转圜。”虞千秋的传音在谢临川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与确认。这与她所知的任何修真界阵法、禁制都不同，更像是一种基于底层逻辑的、绝对性的抹杀。
谢临川默默点头，目光扫过那群惊魂未定的玩家，心中凛然。这“知识净化”比单纯的物理毁灭更令人心悸，它直接针对“存在”与“信息”本身。
就在这时，那名戴着眼镜的学者模样男人，似乎是这群人中相对镇定的一个，他注意到了站在书架阴影处的虞千秋和谢临川。他先是一惊，待看清是两名新面孔，且气息沉稳（尤其是虞千秋，那种历经风雨的平静与周遭的恐慌格格不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手势向他们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们过去。
虞千秋与谢临川交换了一个眼神。获取更多信息是必要的。两人迈步走了过去，脚步放得极轻。
看到他们走近，那群玩家下意识地让开了一些空间，目光中带着审视、警惕，以及一丝微弱的、看到同类（或许）的希冀。那个哭泣的女孩也努力止住了抽泣，只是通红的眼睛里还满是恐惧。
眼镜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自我介绍：“你、你们好，我叫陈文，是……是刚才进来的。”他指了指地上那块异常干净的地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那是李俊，我们的同伴……他刚才，只是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说了句话……”
“我们看到了结果。”谢临川言简意赅地传音给他，同时目光扫过其他人，“这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包括低声交谈？”
陈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是用这种方式“说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也用极低的气音回答：“是，是的！绝对不能！我们试过，哪怕只是压低声音说一个字，手腕上的借书证就会发烫警告！李俊他……他是一时情绪失控，没忍住……”
另一个身材魁梧、但此刻脸色发白的男人补充道，声音细若蚊蚋：“不只是说话，我们之前有个人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书架，发出了比较大的响声，手环也立刻发烫警告了！幸好他没再制造噪音……”
规则第一条“保持安静”，涵盖的范围比想象中更广。任何“过量噪音”都可能触发惩罚。
虞千秋若有所思。她再次尝试，这次是直接用神识传音，目标定向为眼前的陈文：“如此交流，可会引发警示？”
陈文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几乎是本能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借书证。只见那皮质手环依旧如常，没有任何反应。他愕然地抬头看向虞千秋，张了张嘴，才想起不能说话，连忙用眼神和细微的肢体动作表示“没有”。
这一幕也让其他玩家看到了，他们脸上纷纷露出惊奇和一丝希望。如果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交流，生存的几率无疑会大很多。
谢临川心中一动，也尝试集中精神，对陈文传音（他虽无玉符，但精神力经过强化，在这种近距离下进行简单的意念传递并非不可能，只是效率和清晰度远不如虞千秋）：“集中意念，尝试在脑中想着要对我说的话。”
陈文努力照做，额头微微见汗。过了好几秒，谢临川才接收到一段模糊断续的意念：“……能……感觉到一点……很模糊……”
看来，精神交流确实不违反“保持安静”的条款。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或者说，是规则本身认可的一种“安静”的沟通方式。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哭泣的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充满希冀地看向虞千秋，眼神哀求，似乎想让她帮助自己也能这样“说话”。
虞千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并非救世主，也没有义务普及神识传音之法。况且，以这些普通人的精神强度，即便她传授法门，短时间内也难以掌握，强行尝试反而可能精神受损。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如同毒蛇钻入众人的耳膜：
“检测到阅读区存在持续性精神波动汇聚。提醒：阅读区用于汲取书本知识，非聚集交流场所。请各位借阅者遵守秩序，保持适当距离，勿要长时间扎堆。”
图书管理员！它又出现了！依旧是从书架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出，空洞的黑眼珠扫过聚集在一起的玩家们，最后落在虞千秋和谢临川这两个新面孔上，尤其是在虞千秋身上停顿了一瞬。
所有玩家，包括陈文，都吓得如同惊弓之鸟，瞬间散开，各自拉开了距离，脸上血色尽褪。他们这才明白，即便是精神交流，如果过于频繁或集中，也可能引起管理员的“关注”！
管理员说完提醒，并没有立刻离开。它那僵硬的目光转向地上那块异常干净的地砖，以及散落的遗物，然后用那平板的声音说道：“违规者已被净化。其遗留物将于一标准时后由清洁机制处理。请勿触碰，以免沾染‘错误信息’残留。”
处理？沾染错误信息？众人听得心底发寒。
说完这些，管理员再次捧起他那本厚书，似乎准备离开。
虞千秋心中念头飞转。这个管理员似乎是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她再次用神识传音，直接定向管理员，问出了一个盘旋在她心头的问题：“管理者，此处规则，‘按静’之界定，究竟为何？意念交流既可，那笔墨书写，或以特定频率能量振动传讯，又当如何？”
她这个问题颇为取巧，并非直接质疑规则，而是探寻规则的边界，试图理解其底层逻辑。
管理员即将转身的动作停住了。他那两颗黑色的玻璃珠眼瞳转向虞千秋，空洞地映照出她清冷的身影。周围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玩家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虞千秋，又看看管理员，生怕她这个问题会触怒这个规则化身。
管理员沉默了大约三秒，这三秒对于在场众人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回答了虞千秋的传音：
“规则‘保持安静’，核心在于避免‘无序声波’干扰图书馆整体信息场稳定。精神交流，信息传递有序，能量内敛，不产生无序声波，故不违反条款。”
“笔墨书写，信息固化于载体，不产生声波，允许。但需注意，书写内容若蕴含‘禁忌知识’或形成‘诅咒符文’，将触发其他规则。”
“特定频率能量振动传讯，若其振动局限于极小范围，且频率不属于‘无序声波’范畴，经提前申请并获批准后，可在特定实验区域使用。未经批准，视为制造噪音。”
回答清晰，逻辑严密，完全基于规则本身。
谢临川在一旁听得心中震动。这管理员……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按照既定规则行事的“程序”！只要不触发它的惩罚机制，甚至可以向它询问规则细节！虞千秋的试探，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而且还获得了如此有价值的信息！
“还能这样？”谢临川忍不住传音给虞千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搭档的大胆和敏锐，又有了新的认识。
虞千秋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继续传音追问：“‘禁忌知识’、‘诅咒符文’，如何界定？”
这次，管理员回答得更快，但内容也更显冰冷：“此为核心规则之一，需借阅者自行探索与理解。警告：过度探求未知领域，本身即是一种危险。”
它不再给虞千秋提问的机会，僵硬地转过身，捧着那本厚书，再次如同融入背景般，消失在书架之间。
管理员离开后，阅读区内的气氛依旧紧张，但玩家们看向虞千秋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那里面充满了震惊、好奇，甚至是一丝敬畏。她不仅拥有那种神奇的“无声交流”能力，还敢向那个恐怖的管理员提问，并且真的得到了回答！这无疑给这群陷入绝望恐慌的人，带来了一线曙光和极大的信心。
陈文努力地用刚刚学会的、极其笨拙的意念传递，向虞千秋和谢临川表达感谢和询问：“谢……谢谢……你们……是资深者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临川看向虞千秋，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虞千秋扫了一眼这群惊魂未定的玩家，传音给谢临川，语气平淡：“乌合之众，不堪大用。然，或可从中获取些许此界常识。”
她意思是，这群人实力心态都不行，带着是累赘，但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下他们进入副本后观察到的情况。
谢临川明白她的意思，对陈文传音道（他的传音比之前清晰稳定了一些，似乎在适应这种交流方式）：“我们也是新人。当务之急是熟悉规则，生存下去。把你们进入这里后观察到的所有细节，特别是关于借书、还书、书籍本身的情况，告诉我们。”
陈文连忙点头，开始努力地组织意念，将他和其他人进来后看到的、关于借阅流程（他们还没人敢尝试）、书架分类（似乎按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体系）、以及空中那些发光文字流可能带有某种暗示或危险（有人试图长时间凝视，结果头晕目眩）等信息，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
就在谢临川集中精神接收陈文传递的信息时，虞千秋的目光却投向了阅读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凹槽。凹槽旁边有一个简单的符号，像是一本书被放入一个盒子中。
“还书口？”她心中默念。按照规则，借阅的书籍需要归还至此。
而几乎同时，从图书馆更深处的方向，隐隐约约地，再次传来了一声异响——并非人声，更像是……书本重重掉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似乎还有某种……压抑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惊喘？
虞千秋眼神一凝。
谢临川也停止了与陈文的交流，锐利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新的变故，似乎又发生了。
这片寂静的知识海洋之下，潜藏的危机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多。规则的铁律刚刚展示了它的残酷，而书籍本身，或许也并非那么“安分守己”。
生存十天？找到《永恒之章》？
道路，似乎布满了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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