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七……”
“七……”
冰冷、单调、毫无情感波动的数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通过老旧的听筒，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虞千秋的耳膜，也敲打着她因过度消耗而紧绷的神经。没有多余的信息，没有情绪的流露，只有这个不断重复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密码的单一音节。
第四次铃声的内容，竟然只是一个数字？
虞千秋握着听筒，眉头紧锁。外面是暂时被谢临川那惊天一击所震慑、但正在重新汇聚、发出更加狂躁咆哮的怨灵，以及那再次开始蠢蠢欲动的血水触须和逼近的拖行声。电话亭的玻璃壁上，那些黯淡的血手印仿佛也在吸收着外界的怨气，开始重新变得清晰、蠕动。
时间紧迫！必须立刻理解这个数字的含义！
“七……”她低声重复着，大脑飞速运转。是顺序？是次数？是某种代号？还是……方位？
她猛地想起之前从那强大怨灵身上撕扯下来的那缕暗蓝色记忆碎片！那碎片中蕴含的河滩与坠落的感觉！还有谢临川找到的那块锈蚀的车牌碎片，上面的数字“……34”！
溺死的司机……河滩……车牌xx34……数字“七”……
几条看似不相关的线索，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组合。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这缕新的信息与已有的线索进行更深层次的推演，习惯性地试图调用轮回珠的力量进行辅助解析——在她全盛时期，轮回珠推演天机、洞悉因果的能力堪称逆天。
心神沉入识海，那枚古朴的珠子依旧静静悬浮，表面裂纹依旧，只是似乎比刚进入此界时，多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莹润之感。她尝试引导那缕蕴含着“七”之信息的意念，接触轮回珠。
轮回珠微微一亮，散发出一圈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光晕，仿佛一个挑剔的美食家，只是“嗅”了一下那缕信息，便再次沉寂下去，甚至连那丝莹润感都似乎黯淡了一分。
虞千秋：“……”
她嘴角微微抽搐，心中一阵无言。这破珠子，吸收了公寓副本核心的部分能量，修复了一丝，胃口倒是变刁了？对这种程度的、不含纯粹能量的“信息”竟然不屑一顾？
“食量竟如此挑剔？”她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无奈地退出了识海。靠人不如靠己，靠珠不如靠脑。
就在这时，电话亭外，怨灵的咆哮声陡然加剧！那扇不算坚固的玻璃门开始剧烈震颤，上面重新变得清晰的血手印疯狂拍打，发出“砰砰”的闷响，裂纹开始蔓延！谢临川以生命为代价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了！
虞千秋不再犹豫，猛地放下已经变成忙音的电话听筒，一把拉开摇摇欲坠的电话亭门，冲了出去！
门外，怨灵狂潮如同海啸般再次涌来，但它们的首要目标，似乎是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谢临川！几只速度最快的、形体扭曲的怨灵，已经扑到了他的近前，惨白的鬼爪带着刺骨的阴风，抓向他的头颅和胸口！
“滚开！”
虞千秋目眦欲裂，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急迫感瞬间淹没了她！蚀月刃早已无法凝聚，魔元也近乎枯竭。但她还有身体！还有意志！还有……轮回珠虽然挑剔，但本身材质坚不可摧！
她如同护犊的雌豹，合身扑上，竟直接用身体撞开了两只怨灵，同时右手握拳，指间不知何时已悄然扣住了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轮回珠（缩小至指甲盖大小），将一丝本命精血逼出，涂抹在珠子上，使其瞬间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与轮回气息的乌光！
“嘭！”
她一拳狠狠砸在另一只即将触碰到谢临川的怨灵身上！拳头本身的力量对灵体效果有限，但那轮回珠上散发出的、仿佛能磨灭一切灵魂印记的乌光，却如同烈阳融雪，瞬间将那怨灵灼烧得惨叫一声，形体溃散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高等阶能量气息的反击，让周围的怨灵攻势为之一滞，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虞千秋趁机一把抓起昏迷不醒的谢临川，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削的肩上，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散发乌光的轮回珠，如同持着一枚辟邪神印，对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怨灵，发出一声冰冷的厉喝：
“再敢上前，形神俱灭！”
她的声音因脱力和愤怒而沙哑，但眼神中的决绝与杀意，以及轮回珠那虽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气息，竟真的暂时镇住了这群乌合之众！怨灵们徘徊着，嘶吼着，却不敢再轻易上前。
虞千秋不敢停留，架着谢临川，一步步艰难地朝着巴士残骸的方向后退。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谢临川的体重，自身伤势的牵动，以及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雨水混合着汗水（还有之前逼出的精血）从她额角滑落，滴在谢临川苍白冰冷的脸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他紧闭的双眼和嘴角残留的血迹，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与揪紧感再次涌现。这个体修……空间神通者……总是这样乱来！
终于，两人再次退回到了巴士残骸的遮蔽之下。虞千秋将谢临川小心地放平，让他靠在相对干燥的车厢内壁上，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
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灵魂波动虽然黯淡，却并未继续消散，之前她施加的固魂咒还在起作用。主要的伤势是精神力（或许还有那种空间异能的能量）严重透支带来的反噬，以及强光爆震弹和最后空间坍缩对肉体的冲击。性命暂时无碍，但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苏醒，更别提战斗了。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魔元枯竭，神识受损，唯一的队友昏迷不醒。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怨灵、诡异的血水、未知的拖行声怪物，以及一个尚未解开的“七”之谜。
压力如山般倾覆而来。
虞千秋背靠着冰冷的铁皮，缓缓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她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之前兑换的、最低品的恢复丹药，看也不看地塞进口中几粒。丹药入口化作微弱的暖流，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但相对于她巨大的消耗，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力，并且……解开谜题！
目光再次落在那缕暗蓝色的记忆碎片和那块锈蚀的车牌碎片上。
“司机……车祸落水……河滩……”
“女孩……失踪……下水道……”
“数字……‘七’……”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铺开，尝试进行逻辑拼接。谢临川擅长这个，现在只能由她来做了。
“车牌是线索，指向司机身份或事故地点……但信息不全。”
“记忆碎片指向河滩，是司机死亡之地……”
“数字‘七’……是顺序？第四次铃声，不是第七次……是数量？还差七次铃声？不对，规则是‘接听每一次’，并未限定总数……”
“难道是……地点？门牌号？第七个路灯？第七个下水道？还是……”
她的思维快速发散，又不断收束。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河滩！记忆碎片中的河滩！司机死在那里！而数字“七”……会不会是指向河滩的某种坐标，或者，是到达河滩的某种“条件”或“钥匙”？
生路在河滩！这是之前击败警察幽灵后得到的提示！而“七”这个数字，很可能就是开启通往河滩之路的关键！
但是，如何前往河滩？这条街被无形的壁垒封锁，根本看不到河流的影子。
虞千秋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家诡异的便利店，以及门上那个活化的、不断荡漾着声波波纹的电话涂鸦。所有的异常，似乎都围绕着电话和通讯。铃声是触发器，电话亭是枢纽，连便利店的门上都画着电话……
“通讯……连接……空间？”她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形。
这条雨街，或许并非真实的街道，而是一个由强大怨念和规则扭曲形成的特殊空间结界。电话铃声，是勾连不同“场景”或“记忆片段”的媒介。接听铃声，就是被拉入对应的怨念场景。而生路“河滩”，必然是其中一个场景，而且可能是最终的场景！
数字“七”，很可能意味着，需要接听到第七次铃声，而那第七次铃声，就是通往河滩的“生路之铃”！
这个推测，完美地将规则（接听每一次铃声）、生路目标（河滩）以及刚刚获得的线索（数字“七”）结合了起来！
逻辑上说得通！
但问题是，他们才接听了四次铃声。外面怨灵环伺，谢临川昏迷，她状态极差，如何才能支撑到第七次铃声响起？更何况，第三次和第四次铃声之间，间隔时间似乎并不固定，完全由背后的“它”所掌控。
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推测，也是唯一能看到的方向。
虞千秋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她开始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调息，同时警惕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怨灵们依旧在残骸外围徘徊，血水蔓延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那拖行声也再次退到了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等待下一次铃声。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虞千秋艰难的恢复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有半个时辰，虞千秋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天空——虽然天空依旧被墨色的雨云笼罩。
但街道上，异变发生了！
并非铃声响起。
而是街道上那些稀疏分布、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老旧路灯，开始从视野的最尽头，一盏接一盏地，毫无征兆地、依次熄灭了！
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潮水，沿着街道，以一种稳定而无可阻挡的速度，朝着电话亭和巴士残骸的方向，蔓延而来！
“……”
虞千秋看着那不断逼近的、纯粹的黑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比怨灵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气息，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路灯的熄灭，意味着什么？是时间流逝的标志？还是……某种更大危机的预告？
数字“七”的谜题尚未完全解开，新的危机，已随着蔓延的黑暗，悄然降临。
（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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