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怨念聚合体
冰冷、粘稠、沉重。
意识如同沉入万载寒冰的深渊，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拖拽着，坠向更深的黑暗。灵魂仿佛被剥离，在无尽的痛苦与怨恨的海洋中随波逐流，承受着亿万亡魂的撕咬与诅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谢临川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攒刺，视线模糊，耳边是嗡嗡的轰鸣。他发现自己趴伏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身下是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腥臭的暗红色液体，几乎汇聚成浅浅的一洼。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硫磺和焦糊的混合气味，浓烈到足以让任何人肠胃翻腾。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感到浑身骨骼如同散架般剧痛，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那是之前舍身撞击管理员留下的创伤。他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目光急切地扫视四周。
他们依旧在锅炉房内。
但这里，已然化作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怖领域。
原本就昏暗的空间，此刻被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所笼罩，只有那洞开的铁门后方，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如同地狱裂隙般的暗红色微光。墙壁、地面、甚至那个巨大的锅炉表面，都覆盖上了一层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物质，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巨大的、跳动的内脏薄膜！
而那“咚咚”的心跳声，不再是从门后传来，而是充斥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震耳欲聋，仿佛这整个地下室，都变成了一个巨大心脏的内部！
小林和小美就倒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虞千秋则倒在靠近铁门的位置，背靠着冰冷的锅炉壁，玄色袍服被暗红色的粘液浸染，更显破败。她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气息比谢临川还要紊乱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铁门，已经被打开。
门后不再是坚实的墙壁或房间，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如同血海般的暗红色池水！池水粘稠无比，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怨气。无数扭曲、痛苦、狰狞的人脸在池水中沉浮、挣扎、无声地嘶嚎！他们伸出由怨念构成的手臂，试图抓住什么，却又在下一刻被更大的旋涡吞没！
而在那血池的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残肢断臂、破碎内脏、扭曲钢筋和混凝土块强行糅合而成的、如同心脏般的怪物，正在缓缓搏动着！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表面不断有新的面孔凸起、哀嚎，然后又融入其中。它连接着无数粗大的、由怨气凝结而成的“血管”，这些血管如同树根般扎入血池，蔓延至整个地下室的墙壁和地面，仿佛为这个巨大的“心脏”提供着养料，也通过它，将怨念输送到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公寓的“源头”！所有枉死工人怨念的聚合体！一个由纯粹痛苦与绝望孕育出的、没有理智、只有毁灭本能的怪物！
仅仅是注视着它，谢临川就感到自己的理智在疯狂报警，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厌恶感席卷全身！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东西！
“呃……”
就在这时，虞千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涣散和迷茫，但很快就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和那庞大怨念聚合体带来的冲击所惊醒！
轮回珠在她识海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渴望与致命危险的剧烈嗡鸣！那聚合体蕴含的能量，庞大到让她都感到心惊肉跳！若能吞噬，轮回珠或许能修复大半！但若失败，她必将被这无尽的怨念同化、吞噬，万劫不复！
“你醒了！”谢临川看到虞千秋苏醒，心中稍定，强忍着剧痛挪到她身边，“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虞千秋的声音沙哑虚弱，她尝试调动魔元，却发现经脉空空如也，之前为了打开铁门和抛出铁盒，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还受到了不轻的反噬。她看着那搏动的怨念心脏，眼神无比凝重，“此物……能量之巨，超乎想象。以我等目前状态，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临川何尝不知？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管理员消失了，但眼前这东西，比管理员可怕千百倍！
难道……一切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时，那血池中央的怨念聚合体，似乎感受到了生者气息的靠近，搏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咚！咚！咚！”
心跳声变得急促而狂暴！整个地下室都随之剧烈震颤！
血池翻涌得更加厉害，那些沉浮的怨魂发出了更加凄厉的（精神层面的）尖啸！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针对性的精神冲击，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无视了昏迷的小林和小美，分成两股，一股轰向状态稍好的谢临川，另一股，则如同滔天巨浪，全力压向了气息微弱的虞千秋！
这怪物，要先解决掉最具威胁的存在！
谢临川首当其冲，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数混乱、血腥、充满背叛与绝望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那是他深埋心底、在末世实验室中被最信任的队友出卖、沦为实验品的痛苦记忆！冰冷的针剂，扭曲的笑脸，撕裂灵魂的疼痛……心魔被无限放大，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不……！”谢临川发出一声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身体剧烈颤抖，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死死抵抗着那精神侵蚀，但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支撑得极其艰难！
而袭向虞千秋的那股精神冲击，则更加诡异、更加恶毒！
它没有直接展示尸山血海，而是扭曲变幻，在她眼前勾勒出了一幅……她绝对无法忘怀、刻骨铭心的场景——
苍梧界，虞家魔宫。
冲天的魔焰映照着残阳如血！熟悉的亭台楼阁在轰鸣声中崩塌！她看到父亲，那位威严的魔尊，浑身浴血，手持断裂的魔戟，死死挡在她身前，对着漫天敌人发出不屈的咆哮！她看到母亲温柔而决绝的脸，在自爆魔元前对她喊出的最后两个字：“快走！”她看到无数熟悉的族人、长老、仆从，在绚烂而致命的法术光芒中如同麦秆般倒下，鲜血染红了魔宫的每一寸土地！
家族被灭门的惨剧！她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无力、最不愿回忆的梦魇！
而这一次，幻境更加真实！她甚至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感受到那灼热的魔焰，听到族人临死前绝望的哀嚎！仿佛她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无力改变一切的夜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不……父亲……母亲……！”虞千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直冰冷坚定的道心，在这专门针对她弱点的心魔攻击下，出现了剧烈的震荡！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她苍白的下巴和胸前的衣襟！
轮回珠在她识海中疯狂震动，试图稳住她的心神，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创伤和痛苦，被这怨念聚合体无限放大，几乎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
两人，都陷入了各自最深沉的梦魇之中，在精神层面上，濒临崩溃！
谢临川被困于背叛与实验室的绝望，虞千秋沉沦于灭门惨剧的无边痛苦。
身体的创伤尚可忍受，但这直击灵魂软肋的心魔攻击，才是最致命的杀招！
怨念聚合体似乎感受到了猎物精神的瓦解，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愉悦的波动。血池翻涌，更多的怨魂手臂伸出，朝着暂时失去抵抗能力的两人抓来！它要吞噬他们的灵魂，将他们也化为这无尽怨念的一部分！
眼看谢临川和虞千秋的眼神逐渐失去光彩，被各自的幻境越拖越深，身体也被粘稠的暗红物质缓缓覆盖，即将被拖入血池……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绝境之中——
谢临川在无尽的背叛与痛苦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带着焦急的呼唤，不是来自幻境，而是来自……外界？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穿透层层血色幻影，隐约看到了不远处，那个同样在幻境中挣扎、吐血不止的玄色身影。
虞千秋……
几乎在同一时刻，虞千秋在那尸山血海的灭门幻境中，也仿佛听到了一声低沉而坚定的、仿佛能斩断一切迷茫的怒吼，穿透了族人的哀嚎与父母的遗言，清晰地传入她即将封闭的心神。
谢临川……
两个截然不同的幻境，两个孤独战斗的灵魂。
在各自最深的痛苦中，他们却奇异地“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看到了对方同样在绝境中不屈的挣扎，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与自己相似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这并非真实的视线交汇，而是绝境中灵魂本能的相互感知与牵引！
‘同样的把戏，休想困住本座第二次！’ 一个冰冷而充满戾气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虞千秋近乎死寂的识海中炸响！轮回珠爆发出最后的清光！
‘看来，我们都有不想回忆的过去。’ 一个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力量的意念，如同利刃般劈开了谢临川眼前的血色迷障！空间异能在体内发出微弱的共鸣！
破妄！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凭借着对彼此那莫名生出的信任与牵绊，以及自身坚不可摧的求生意志，猛地从那无尽的心魔幻境中，挣脱了出来！
“噗——！”
虞千秋再次喷出一口淤血，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冰冷与锐利，虽然虚弱，却再无迷茫！她看着近在咫尺、几乎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怨魂手臂，眼中戾气暴涨！
谢临川也是大口喘息，眼神重新凝聚起鹰隼般的锐利，他猛地挥动匕首，斩断了试图缠绕他脚踝的暗红粘稠物质！
（破境后）虞千秋眼神冰冷：“同样的把戏，休想困住本座第二次！”尽管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但那属于魔尊的骄傲与威严，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谢临川擦去嘴角血迹，看着同样狼狈却眼神坚定的虞千秋，扯出一个带着血色的、极其难看的笑容：“看来，我们都有不想回忆的过去。”
无需再多言语。
劫后余生的对视中，一种超越言语的信任与默契，已然牢不可破。
而现在，该反击了！
怨念聚合体似乎没料到两人竟能挣脱它精心编织的心魔幻境，发出了愤怒而混乱的精神咆哮，血池沸腾，更多的怨魂如同潮水般涌出！
“它的核心是那个心脏！”虞千秋强提一口气，指着血池中央那搏动的怪物，“必须摧毁它！”
“我掩护你！”谢临川毫不犹豫，他知道虞千秋的轮回珠是唯一可能对抗这怪物的希望！
他不再节省体力，将体内那刚刚平复一丝的空间异能再次强行催动，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粘滑的地面上移动，匕首带着微弱的空间涟漪，不断斩断、击退那些涌来的怨魂手臂，为虞千秋清理出一条通往血池边缘的道路！
虞千秋也没有丝毫迟疑。她知道自己状态极差，魔元枯竭，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一步步走向血池边缘，无视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怨气与恶臭，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沟通那同样渴望却又警惕着的轮回珠！
“轮回珠……助我！！”
她以意志为引，以残存的神识为桥，强行催动轮回珠，将其吞噬阴气的本能，放大到极致！
一个无形的、却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旋涡，以虞千秋为中心，缓缓形成！旋涡产生的吸力，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黑洞般，疯狂地拉扯着血池中那精纯而庞大的怨气！
“呜呜呜——！！”
血池中的怨魂发出了恐惧的尖啸！那怨念聚合体搏动的巨大心脏也猛地一滞，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疯狂地调动力量，试图抵抗那吞噬之力，更多的怨魂如同飞蛾扑火般涌向虞千秋，想要打断她的施法！
“休想！”
谢临川怒吼，如同最忠诚的壁垒，死死守在虞千秋身前！匕首挥舞成一片寒光，空间异能不计消耗地爆发，将一波又一波的怨魂潮水强行挡住！他的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鲜血浸透了作战服，但他半步不退！
小林和小美不知何时也苏醒了过来，看到这如同神魔交战般的恐怖场景，吓得几乎再次晕厥，但他们看到谢临川和虞千秋在拼死战斗，也鼓起最后的勇气，捡起地上的碎石和木棍，拼命砸向那些试图绕过谢临川攻击虞千秋的漏网之鱼！
“滚开！你们这些怪物！”小林嘶吼着，状若疯狂。
在谢临川的拼死掩护和小林小美的微弱辅助下，虞千秋终于将吞噬之力催发到了她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
“尔等怨气，正好作为本座法宝的资粮！”她对着那怨念心脏发出冰冷的宣告，幽暗的旋涡猛然扩大！
“轰——！！”
如同长鲸吸水！海量的、精纯无比的黑暗怨气，如同决堤的江河，从那怨念心脏和血池中被强行剥离，化作一道粗壮的黑色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虞千秋眉心的旋涡，被轮回珠贪婪地吞噬着！
轮回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表面的裂纹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抚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消失！珠体本身的光芒也越来越盛，从之前的黯淡幽光，逐渐变得温润而深邃！
虞千秋那枯竭的经脉和识海，在这庞大能量的灌注下，也开始迅速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宽阔、坚韧！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壮大！
那怨念聚合体发出了痛苦而恐惧的哀嚎，搏动的频率变得紊乱，巨大的心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它试图挣扎，试图反击，但轮回珠那源自更高层面的吞噬法则，对它这种纯粹由负面能量构成的集合体，有着天生的克制！
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虞千秋和谢临川的方向，缓缓倾斜！
然而，就在虞千秋疯狂吞噬，轮回珠修复大半，那怨念心脏已然缩小了近三分之一，变得黯淡无光之时——
异变再生！
那怨念聚合体似乎意识到无法在能量层面上对抗轮回珠，它那混乱的核心中，最后的一丝恶毒灵智，做出了一个极其阴险的反击！
它不再试图抵抗吞噬，而是……主动将一股浓缩到极致、包含了所有死者最深沉绝望、痛苦与诅咒的黑暗核心怨念，如同毒箭般，顺着那吞噬的洪流，猛地射向了虞千秋的识海！
它要引爆自身最恶毒的部分，与虞千秋……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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