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线穿过落地窗，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寒凌夜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手机屏幕早已暗下，但他眼前，却反复浮现着那个被放大的字母——w。
这件事，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父亲曾在他面前，用一枚别针，小心翼翼地在送给母亲的袖扣上刻下这个印记，作为他们之间独有的浪漫。
他说，这样，无论他在哪，都带着她的名字。
当时，年幼的寒凌夜只觉得好玩。
而此刻，这份尘封的记忆，却像被人生生从他骨血里剥离出来，带着淋漓的痛楚，摊开在日光之下。
宋凛，他怎么会知道？
寒凌夜缓缓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动作轻柔，生怕惊醒身旁的人。
转过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苏婉糖。
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他用尽全力打造的，与世隔绝的堡垒，在一夜之间，就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从内部攻破了。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苏婉糖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抱住他的枕头，继续睡了过去。
寒凌夜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男人，下颌线紧绷，一夜未眠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郁里。
回到卧室，换好衣服，正准备离开，床上的苏婉糖却忽然动了动。
“寒凌夜……”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像个小鸟窝，“你要去哪里呀？”
寒凌夜的脚步顿住，他回过身，脸上所有的冷峻都在瞬间消融，换上了平日里的温和。
“醒了？我准备去给你做早餐。”
苏婉糖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小鼻子皱了皱：“你又要做小鸭子吗？”
“嗯。”寒凌夜走到床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今天给你做一个不丑的。”
“好呀。”苏婉糖开心地笑了，伸出双臂，“要抱。”
寒凌夜弯腰将她抱起来，像抱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她走下楼。
“刘姨呢？”苏婉糖趴在他肩上，好奇地问。
“我让她们在一楼休息，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上来。”寒凌夜随口解释道。
“哦……”苏婉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她们是不是也不能吃你做的小鸭子了？只有我能吃？”
“对，只有你能吃。”寒凌夜的心被她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他抱着她走进了厨房。
他把苏婉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叮嘱道：“你乖乖坐在这里，不准乱动，我很快就好。”
“嗯！”苏婉糖乖巧地点头，两只小脚在空中晃来晃去。
寒凌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枚袖扣。
他现在，只是一个在为心爱的女孩做早餐的普通男人。
他回忆着昨天的步骤，打鸡蛋，加牛奶，筛面粉。
动作依旧笨拙，甚至因为心事重重，好几次差点把碗打翻。
苏婉糖就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寒凌夜。”她忽然开口。
“嗯？”他正专心致志地跟一团面糊作斗争。
“我的小兔子什么时候洗好拿回来啊？”她问。
寒凌夜倒面糊的手停住了。
背对着她，过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地回答。
“很快。”
“那好吧。”苏婉糖没有再追问。
寒凌夜将面糊倒进模具，这一次，他格外小心。
然而，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当他把松饼翻过来时，半边脸依然是焦黑的。
他有些烦躁地想把这个失败品扔掉。
“不要扔！”苏婉糖却叫了起来，“这个好看！”
寒凌夜动作一顿，回头看她。
“它是一只阴阳脸的小鸭子！”苏婉糖指着那个一边黄一边黑的松饼，一本正经地说。
“一半在白天，一半在晚上，很特别。”
寒凌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烦躁和阴霾，好像被这束光照亮了一点。
他把那只阴阳脸小鸭子盛到盘子里，端到她面前。
苏婉糖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先从黑色的那边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好次！”
她又切下一块，举到他嘴边：“你也次。”
寒凌夜张开嘴，把那块带着焦味的松饼吃了下去。
确实不好吃，甚至有点苦。
吃完早餐，寒凌夜陪着苏婉糖和两只小狗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直到把她哄得又有了困意，才抱着她回卧室睡回笼觉。
安顿好她，他脸上的温柔便褪得一干二净。
没有去书房，再次走进了地下酒窖。
穿过长长的酒架，寒凌夜推开了那间密室的门。
拿起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查到了？”寒凌夜直接问。
电话那头的苍老声音带着疲惫。
“宋凛这个人，像个鬼，十三年前，他在境外活动，根本查不到具体行踪，但是，我查了另一件事。”
“说。”
“你母亲名下的慈善基金会。”苍老的声音顿了顿。
“十三年前，在你父亲出事的前三个月，基金会有过一笔大额的匿名捐款，钱是从一个海外的空壳公司转入，几经辗转，最后流入了一个私人账户。”
寒凌夜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私人账户的持有人，姓孙。”
孙家。
又是孙家。
孙宇的那个孙家。
“不止，”电话那头继续说。
“我还查了当年的访客记录。在你母亲去世前的一周，有一个人，曾经以志愿者的身份，去基金会探望过她。”
寒凌夜的呼吸屏住了。
“这个人，登记的名字，叫宋凛。”
寒凌夜挂断电话，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宋凛，见过他母亲。
他父亲的死，孙家的介入，宋凛的出现……所有线索，在十三年后，以这样一种狰狞的方式，重新纠缠在一起。
父亲的死，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加密信息，只是一条普通的物流短信。
【尊敬的寒先生，您有一个包裹已由“同城速递”送达海滨别墅，请注意查收。】
寒凌夜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没有叫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出密室，来到别墅大门口。
一个普通的快递纸箱，就放在门口的石阶上，上面贴着电子运单，寄件人信息是空白的。
寒凌夜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胶带。
箱子里，没有炸弹，没有威胁信，只有一层厚厚的泡沫填充物。
他伸手进去，从最底下，拿出了一个被丝绒布包裹着的东西。
一层层揭开丝绒布。
里面，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玻璃音乐盒。
他认得这个音乐盒。
这是他十二岁生日时，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底座上还刻着他的名字缩写。
轻轻拧动发条。
叮叮咚咚的清脆音乐响起，是那首他听了无数遍的《天空之城》。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除了……
在音乐声中，一个原本不属于这里的，轻柔的女声，幽幽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空灵的质感，却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小夜，不要怕。”
“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是……他母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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