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李青霓的哭喊和寒聿斌的咒骂还在纠缠。
寒凌夜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那敲击着膝盖的手指停住了。
“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曹兴杰躬身退后，亲自去门口引路。
很快，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的，是拐杖一下下用力敲击地面的闷响，每一下都透着主人的滔天怒火。
寒老爷子寒振国被人搀扶着，几乎是闯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唐装，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站在地下室入口的寒凌夜。
“寒聿斌呢！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寒振国一把推开搀扶的人，手里的龙头拐杖直指着寒凌夜。
寒凌夜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没有回答，反而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旁边空着的沙发。
“爷爷这么晚过来，也不怕路上不安全？”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关心，倒像是一种提醒。
“毕竟，这世道不太平。”
寒振国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砸得砰砰响。
“你这个逆子！我问你话呢！你三叔人呢！”
“逆子？”寒凌夜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爷爷怕是忘了，我父亲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一句话，让寒振国瞬间噎住，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喘着粗气，指着寒凌夜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要对你亲三叔下死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我们寒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来路不明？”寒凌夜的眼神骤然变冷。
“第一，她不是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是苏婉糖，是我的女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第二，不是我要对他下死手，是他想让我死在马路上，还想毁了我的糖糖。”
他一步步走近寒振国，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爷爷，您来得正好，我也想问问您，当初我父亲出事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跟我说，家和万事兴的吗？”
“还是说，在您心里，只有三叔是您的亲儿子，我父亲就不是？”
“我，就更不是您的亲孙子？”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扎在寒振国最心虚的地方。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年的事，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也是他永远无法面对这个长孙的根源。
“你……你胡说什么！”寒振国色厉内荏地吼道。
“聿斌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再不对，也是你三叔！血浓于水！你把他放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寒凌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可以啊。”他止住笑，看着寒振国，眼神平静得可怕。
“既然爷爷这么想见他，那就见见吧。”
他没有走向地下室，而是对身后的曹兴杰抬了抬下巴。
“把地下室的监听打开，让爷爷听听他好儿子的声音。”
“是。”
曹兴杰立刻在墙边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凄厉又疯狂的尖叫声猛地从隐藏的音响里迸发出来。
“寒聿斌！你这个王八蛋！你害死我了！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说寒凌夜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是李青霓的声音，嘶哑，绝望，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紧接着，是寒聿斌气急败坏的怒吼。
“闭嘴！你这个蠢女人！要不是你贪心，事情会败露吗？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贪心？要不是你拿我父亲的公司威胁我，拿五百万诱惑我，我会帮你？是你！都是你这个魔鬼！”
……
不堪入耳的咒骂，拳打脚踢的闷响，哭喊，尖叫……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肮脏的浓汤，将人性的丑陋与贪婪暴露无遗。
寒振国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引以为傲、从小溺爱到大的小儿子，那个在他面前永远乖巧懂事的聿斌……竟然是这副模样。
他听到了“绑架”，听到了“钱”，听到了那个他一直瞧不上的女人苏婉糖的名字。
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听见了吗，爷爷？”
寒凌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就是您一心要保的好儿子，他买凶撞我，绑架我的女人，现在，正在跟他的同伙，狗咬狗。”
寒振国猛地后退两步，身体晃了晃，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扶住身后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过分高大、也过分陌生的孙子。
那张与他儿子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孙子。
也彻底失去了，作为长辈的资格。
寒凌夜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壁纸上，是一个女孩儿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干净又纯粹。
他周身的寒气，在看到那张笑脸的瞬间，悄然融化。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按着，似乎在回复什么消息。
大厅里，只剩下监听设备里传出的、令人作呕的争吵声。
“曹兴杰。”
寒凌夜头也不回地吩咐。
“送客。”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别让老爷子，脏了我的地方。”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寒振国。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老爷子！”
别墅里顿时乱成一团。
寒凌夜却仿佛未闻，低头看着手机，给苏婉糖发去一条消息。
【乖，我马上回来。】
然后，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栋装满了罪恶与肮脏的别墅。
夜风吹来，带着雨后的湿润。
他要回家了。
回到那个有她等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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