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那扇黑漆大门，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便越是沉重。
门口值守的四名锦衣卫力士，身着褐衫，外罩无袖的赤色罩甲，腰佩制式绣春刀，站得如同钉子般笔直。
他们的眼神并非普通兵卒的呆板或凶悍，而是一种经过特殊训练后的漠然与锐利，如同冰冷的刀锋，细细刮过林峰的全身，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任何一丝迟疑、慌乱或者不妥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盘问甚至麻烦。
林峰面色平静，步伐沉稳，在距离大门尚有十步距离时便停下脚步。
这个距离既表示尊重，也不会引起守卫的过度警惕。
他微微抱拳，声音清晰却不刺耳：“在下林峰，原青萍县捕快，持青萍县丞陈志文大人荐书，前来报到，求见百户大人。”
为首的一名力士，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身份和威胁。
林峰的衣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和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不像寻常乡野小吏。
“荐书。”力士伸出手，言简意赅。
林峰将怀中那份陈志文亲笔所书、盖有青萍县衙大印的荐书递上。
力士接过，仔细查验了火漆印鉴，又扫了一眼内容，这才微微侧头对身后另一名力士道：“进去通传一声。”
那名力士点头，转身推开侧边一扇小门，闪身而入。
大门前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旗幡的猎猎声响。
剩下的三名力士依旧按刀而立，目光虽不再刻意聚焦于林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审视感并未消失。
他们就像是一台精密机器上的零件，冷漠而高效。
林峰垂手立于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实则暗中观察着四周。
百户所的外墙高耸，看不到内里情形，但能感觉到其占地极广。
墙头似乎有隐蔽的观察孔。门口这条街道异常干净，连小贩的叫卖声都传不到这里，显然是刻意维持的肃静区域。
偶尔有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从侧门进出，见到门口情形，也只是漠然地扫一眼，便匆匆离去，彼此间甚少交谈，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身处这种环境下的人而言，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吱呀”一声，侧门再次打开。进去通传的力士走了出来，对为首力士低语两句。
为首力士看向林峰，语气依旧平淡：“跟我来。百户大人正在堂上。”
林峰心中一凛，沈炼竟然直接答应见面？这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他不动声色，点头道：“有劳。”
跟着那名力士从侧门进入，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门内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地面用青石板铺就，扫得一尘不染。
两侧是回廊，廊下偶有身着各色锦衣卫服饰的人员快步走过，见到生人进入，投来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正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大堂，门楣上挂着“白虎节堂”的匾额，气象森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铁器和某种类似药水的混合气味，隐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整个环境给人一种冰冷、高效、不容置疑的强大压力。
力士引着林峰并未直接进入大堂，而是从旁绕过，来到大堂后方的一处签押房外。
“在此等候。”力士说完，便如同门神般站在一旁。
签押房外也有两名值守的校尉，眼神更加锐利。林峰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以上的目光从不同角度落在他身上。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签押房内才传出一个低沉冷峻的声音：“让他进来。”
门口的校尉推开房门，对林峰使了个眼色。
林峰定了定神，迈步踏入房中。
房间内光线稍暗，布置简洁至极。一张宽大的公案，后面坐着一名身着青色贴里服、外罩黑色比甲的中年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瘦削，线条冷硬，嘴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视人心。
他并未抬头，正低头看着案上的一份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林峰认出，这身服饰正是锦衣卫百户的官服。此人定然就是云州锦衣卫百户，沈炼。
他上前三步，依礼躬身抱拳：“卑职林峰，参见百户大人。”
沈炼并未立刻回应，依旧看着卷宗，那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无形中施加着压力。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实质般落在林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声音平淡无波：“青萍县，林峰。你的事，陈县丞在信里说了不少。独自擒杀黑煞，侦办县尉吴良倒是好大的胆子，好硬的手腕。”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质疑，更像是一种冷静的陈述。
林峰保持躬身姿势：“卑职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份内之事？”沈炼放下卷宗，身体微微后靠，目光依旧锁定林峰，“黑煞是积年悍匪，吴良是地头蛇，盘根错节。你一介小小捕快，无根无基，凭什么能扳倒他们？凭运气？还是凭…别的什么？”
这话问得极有深意，带着审视与怀疑。
林峰沉默片刻，抬起头，迎向沈炼的目光，不闪不避：“回大人，凭国法如山，凭心中一口气，亦凭…不得不做的决断。运气或有，但绝非主要。”
沈炼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对林峰直视他的目光有些意外，也更感兴趣。
他手指停止敲击，拿起案上另一份薄薄的卷宗（显然是刚刚调阅的）。
“你的履历，很简单。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此前嗜赌，欠下不少债务。月前似乎幡然醒悟，还清债务，并在吴良案中表现判若两人。”沈炼念着卷宗上的记录，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剖开林峰的过往，“这，你又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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