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北镇抚司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赵振加大了对“福源”当铺和“听雨”茶楼的监控力度，甚至冒险派出了精干的暗探尝试潜入，但“玄武”极其狡猾，两个联络点似乎都进入了静默状态，有价值的信息不多。
林峰则按照陆炳的吩咐，对内整肃诏狱，对外加强京城防务巡查。
他雷厉风行，手段强硬，以清查永嘉伯余孽为名，将诏狱里一些背景复杂、可能与其他势力有勾结的狱吏或囚犯进行了清理和调整，牢牢掌控了这座黑暗监狱的主导权。
同时，他安排王铁柱带人，对自己负责的京城区域进行了数次拉网式排查，抓捕了一批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和地痞流氓，虽然未必都与“玄武”有关，但至少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也让京城的治安为之一肃。
他的这些动作，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也引来了更多的非议和暗中不满。
但他有陆炳的支持，有皇帝的赏识（虽然只是间接的），更有实实在在的功绩傍身，那些暗流暂时还无法撼动他。
这天，林峰正在衙署内听取王铁柱关于一次夜间巡查的汇报，一名传令兵匆匆跑来。
“林千户，指挥使大人有令，所有千户及以上官员，即刻至白虎堂议事！”
指挥使纪纲召集议事？林峰心中微凛。他来北镇抚司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接到纪纲的直接命令。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林峰打发走传令兵，对王铁柱道，“你继续按计划巡查，遇到任何异常，及时报我。”
“是，大人您小心。”王铁柱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瓮声叮嘱道。
林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飞鱼服，佩戴好绣春刀，深吸一口气，向着位于北镇抚司核心区域的白虎堂走去。
白虎堂是锦衣卫指挥使召集麾下大将、商议机要大事的地方，气氛比陆炳的值房更加肃穆威严。
高大的厅堂，黑色的梁柱，墙壁上绘制着张牙舞爪的狴犴（传说中龙子之一，形似虎，有威力，故立于狱门）图案，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林峰到达时，堂内已经聚集了七八个人，都是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以及几位同知、佥事。
陆炳也在其中，坐在左侧上首位置，面色平静。
赵振站在他身后。
看到林峰进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冷漠，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林峰能感觉到，这些目光中，带着一种排斥，仿佛他是一个误入狼群的异类。
他目不斜视，按照规矩，走到靠近门口、属于千户的位置站定，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过了一会儿，后堂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大红蟒袍、面容阴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缓缓扫过堂下众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所过之处，连陆炳都微微垂下了眼睑，其他千户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当那目光落在林峰身上时，林峰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漠然。
纪纲并没有在林峰身上停留太久，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移开了目光。
但就是这短暂的对视，让林峰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感觉到，这位最高长官，对他绝无善意。
“都到齐了？”纪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大人，都到齐了。”一名佥事躬身回道。
纪纲在主位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猛虎。
“祭天大典在即。”纪纲开门见山，声音冰冷，“京畿安危，系于我等一身。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予锦衣卫，是对我等的信任，亦是考验。”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尤其是在陆炳脸上停留了一瞬：“近日，京城内外，颇不平静。永嘉伯案余波未了，运河之上，竟有宵小胆大包天，袭击钦差座船！此风不可长！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让堂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陆炳。”纪纲点名。
“下官在。”陆炳起身躬身。
“你负责追查逆党，进展如何？”纪纲盯着陆炳，语气平淡，却带着质问的意味。
陆炳不卑不亢地回道：“回大人，逆党首脑‘玄武’及其党羽行踪诡秘，目前仍在严密监控追查之中。已捣毁其部分窝点，擒获多名骨干，对其阴谋已有大致了解，正在加紧布控，确保祭天大典万无一失。”
“大致了解？”纪纲冷哼一声，“我要的是确切的消息！是逆党的脑袋！祭天大典若有丝毫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陆炳沉声道。
纪纲不再看陆炳，目光重新扫向众千户，最后，竟然再次定格在了林峰身上。
“你，就是林峰？”纪纲明知故问。
林峰心中一震，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卑职林峰，参见指挥使大人！”
纪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温度：“起来回话。”
“谢大人！”林峰起身，垂手而立。
“听说你很有本事。”纪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云州护驾，查获库银，晋升千户…风头很劲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但配合他那冰冷的语气和眼神，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林峰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卑职不敢当，皆是陛下天恩，陆大人提携，同僚协力，卑职只是尽本分。”
“尽本分？”纪纲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希望你是真的懂得什么是本分。”
他没有再对林峰说什么，而是转向所有人，厉声道：“祭天大典之前，所有人员，取消休沐，各司其职，严加戒备！若有玩忽职守者，军法从事！都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散了吧！”纪纲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出白虎堂。
林峰跟在众人身后，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直到他走出大堂，才骤然消失。
他抬头望了望北镇抚司上空那方被高墙切割开的、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冷。
纪纲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这位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头顶。
未来的路，注定充满了更多的荆棘与陷阱。
但他握紧了拳，眼神锐利。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这鹰扬京师之路，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阻挠而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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