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骁一路飞奔，衣袂带风，气息未定地闯入书房，面上犹带忍俊不禁之色，
“王爷！王妃！”
“何姑娘果真拿了账册，现在正往自己院里跑呢，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梁策正啜饮的清茶“噗”地喷了出来，呛咳着问道：“真跑丢了一只鞋？”
“千真万确！”卫骁忍着笑，忙从背后亮出一物，“就落在石榴树底下，属下已拾回来了。”
陆皓凝忍俊不禁：“这何妙观…做贼都做得这般不专业，倒像是戏台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丑角儿。”
梁策拭去唇边茶渍，眸中精光一闪。
“时机正好，传令下去，就说王妃不慎遗失了紧要账册，阖府上下，即刻严查！”
令下如山，睿王府内顿时如沸水浇油，鸡飞狗跳。
侍女仆妇在各院穿梭奔走，翻箱倒柜，连花盆底下的青砖都要掀起来敲打三下，闹得人仰马翻，喧声鼎沸。
何妙观躲在自己房内，早已是六神无主。
窗外人影绰绰，脚步声杂沓而来。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将那厚厚的账册塞进腰间荷包，奈何荷包小巧玲珑，账册却方方正正，
任凭她如何揉捏，仍是凸出一大块，急得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姑娘！姑娘不好了！”她的丫鬟跌跌撞撞冲入内室，面无人色，“王妃…王妃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是要搜查！”
“这么快？”
何妙观霎时脸色惨白如纸，情急之下，竟不管不顾地将账册猛然往胸前一塞，硬是挤入了抹胸之内。
薄薄的衣衫哪里遮掩得住？
胸前顿时鼓起两个突兀的大包，形状怪异，活似揣了两个刚出笼的白面馒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何姨娘在吗？”陆皓凝的嗓音自院外传来。
何妙观慌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襟，强压下心头惊悸，挤出几分僵硬的笑意迎了出去。
“王妃金安，不知何事劳动王妃亲临贱妾陋室？”
她眼神飘忽，下意识以手护住那鼓胀的胸口，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陆皓凝黛眉轻蹙，面上忧色真切，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她异样的前襟，
“本宫方才在亭中理账，不慎遗失了一册紧要账目，关系着王府一应开支用度，不得不各处寻访一番，何姨娘可曾见到？”
“没…不曾见过！”何妙观矢口否认，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虚，护在胸前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陆皓凝眸光微转，落在她异样的胸前，故作讶异地挑眉。
“咦？何姨娘这胸口鼓鼓的，莫非藏了什么宝贝不成？”
“没…没什么！是妾身近日心口疼，揣了个暖焐子！”
何妙观惊得倒退一步，后背却猛地撞上一堵坚实的“墙”。
不知何时，梁策已悄然立在她身后。
梁策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何姑娘脸色怎地如此苍白？可是身子不适？若真是心口疼，可要传太医来瞧瞧？”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她护胸的手，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裙裾上。
“我…妾身…只是偶感风寒，不敢劳烦太医…”
何妙观语无伦次，额角的冷汗终于滚落下来。
陆皓凝忽然掩口惊呼，伸手指向她胸前，
“哎呀！何姑娘胸前那是什么在动？莫不是藏了什么活物不成？”
何妙观下意识低头一瞥，魂飞魄散！
原来那账册并未塞牢，此刻正顺着光滑的绸缎衣料，一点点往下滑坠！
她慌忙伸手去按，只听得“嗤啦”一声裂帛脆响，那本就紧绷的衣襟竟被生生撑破了一道口子。
那本要命的账册“啪嗒”一声，不偏不倚砸落在地。
书页摊开，恰好将记录着“蜀锦十匹送陆府”、“珍珠五斛兑银票”的墨字，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满院死寂，落针可闻。
何妙观面如金纸，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若筛糠。
“王、王爷明鉴！这…这账册是妾身方才在园中拾得，正…正欲呈送王妃…”
“哦？是么？”
梁策弯腰，修长的手指拈起那账册，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目光却在某些条目上刻意停留。
倏忽间，他脸色剧变，厉声道：“此册…竟是伪造的赝品！”
陆皓凝适时凑近，满面“惊愕”：“假的？王爷何以见得？”
“你看这里。”梁策指着其中一页。
“记录蜀锦十匹送去了陆府，可岳父大人最厌蜀锦，说它太过华丽。”
他又翻过一页，指尖重重一点。
“还有这珍珠变卖记录，用的竟是三年前的银票样式！”
陆皓凝“恍然大悟”，眸中瞬间凝起冰霜，凌厉目光直射何妙观，语气沉痛而威仪。
“何姑娘！此等伪造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又为何要藏于身上？意欲何为？”
何妙观脑中轰鸣，瞠目结舌：“我…我…”
梁策面沉如水，语含霜刃，扬声道：
“来人！给本王仔细搜查她的房间！一应可疑之物，皆不可放过！”
侍卫领命，如虎狼般涌入屋内。
不多时，一名侍卫手捧一只锦盒疾步而出。
“启禀王爷，在妆奁暗格内寻得此物！”
梁策接过锦盒，掀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数封密函。
他随意抽出一封展览，目光扫过落款处“靖贵妃宫掌事女史”的字样，脸色愈来愈沉，最终凝为一片寒冰铁青。
“好！好一个何妙观！本王只道你蠢笨贪利，却不知你竟是靖贵妃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这信中字字句句，皆是要你暗中窥探本王行止，罗织罪名！其心可诛！”
何妙观如遭雷击，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
“不…不是的…妾身冤枉…那盒子…妾身从未见过…”
陆皓凝望着她，面上浮现痛心疾首之色，摇头轻叹。
“何姑娘，本宫自问待你虽无甚恩宠，却也从未苛待。”
“你为何要勾结外人，行此构陷王府之事？靖贵妃究竟许了你何等好处？”
“我没有！那盒子不是我的！”何妙观尖声嘶叫，状若疯癫，“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王爷！王妃！你们要明察啊！”
梁策居高临下，唇边噙着一抹冰冷的讥诮，将那账册轻轻掷于她面前。
“栽赃？那这伪造的账册呢？莫非也是旁人硬塞进你衣襟之内，再撑破你衣衫，让它自己掉出来的不成？”
何妙观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力辩驳。
只得颓然瘫倒，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磕碰声。
陆皓凝幽幽一叹，语带惋怅。
“何姑娘，你本是靖贵妃赐予王府的侍妾，理当安守本分。”
“可你入府以来，屡生事端，今日更怀此不轨之心，人赃并获。”
“此事若传扬出去，靖贵妃面上无光尚在其次，只怕你姓名难保…”
“不要！王妃开恩！王爷开恩！”
何妙观惊惧交加，涕泪横流，拼命叩首，额前很快一片青紫。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爷王妃给奴婢一条生路！”
梁策与陆皓凝的目光于空中短暂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梁策故作沉吟，半晌方道：“也罢，念你初犯，又顾及靖贵妃颜面，本王便给你留几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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