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二人对峙，气氛紧绷欲裂之际，梁阅策马气喘吁吁追赶而来。
“三哥！六弟！等等我！”
他鞍鞯不整，箭囊歪斜，一支竹箭“啪嗒”掉落梁弈马前。
梁弈正欲出言讥讽，却见梁蘅不知何时已悄然折返。
他俯身拾起箭矢，递予满脸窘迫的梁阅，语气沉稳。
“五弟跟紧些。”
他目光扫过野猪尸身上那支深贯颅骨的金翎箭，难得赞了一句：“六弟好箭法。”
梁策谦逊回礼：“不及大哥当年猎虎之勇。”
四人各怀心思，并辔而行，一时竟无话，只闻马蹄踏碎枯枝的声响。
山涧渐近，水声潺潺，挟着清润湿意。
行至一处狭窄山涧，梁蘅蓦然抬手，示意噤声停步。
他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向对岸。
只见对岸林影摇曳，一头成年雄鹿缓步而出。
那鹿体态雄健如峦，毛色似染流霞，尤其一对巨角，分叉如琼枝玉树，正是罕见的梅花鹿王。
梁弈眼中精光大盛，立时张弓欲射，却被梁蘅一把按住手腕。
“逆风。”梁蘅言简意赅，指向东南方一处高坡，“绕过去。”
梁弈不屑地甩开其手，嗤道：“大哥连这点风都怕？”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
果然，箭矢被骤起的劲风一刮，去势稍偏，堪堪擦着鹿身飞过。
惊得那原本安详的鹿王四蹄腾空，转身欲遁入密林深处。
“三哥别恼。”梁策忽然指向西侧，“那儿还有只小的。”
梁弈正欲讥讽他专挑幼兽下手，却见梁策弓如霹雳弦惊，箭矢如流星赶月，穿过重重枝隙。
“噗”地一声，精准命中百步外正欲逃窜的雄鹿后腿肌腱！
雄鹿吃痛，哀鸣一声，身躯瞬间失衡，恰恰暴露于梁蘅射界之内。
“大哥，请。”梁策收弓，笑意从容。
梁蘅深深看了他一眼，挽弓如揽满月。
箭出刹那，梁弈陡然剧烈咳嗽，梁蘅箭尖微微一颤。
本该贯喉的致命利箭，只深深扎入雄鹿腰腹。
雄鹿负此重创，悲嚎声震林樾，发狂般朝密林深处狂奔。
“五弟。”梁蘅突然沉声喝道。
梁阅正攥着自己那支歪斜的竹箭发怔，闻声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射出竹箭。
那箭歪歪扭扭，竟鬼使神差地，斜斜插入雄鹿奔逃路径前的泥地，堪堪阻其去势一瞬。
“嗖——！”
金翎箭破空尖啸，精准无比地贯穿雄鹿脖颈。
梁策这追风一箭，终是了结这头林中巨物。
“好一个兄弟同心。”梁弈抚掌冷笑，“只是不知，这头鹿算谁的？”
梁蘅沉声道：“是五弟的。”目光又转向梁策：“六弟以为如何？”
梁策轻笑颔首：“大哥说得是。”
侍卫上前勘验记录，只见鹿尸之上，赫然插着三支箭。
梁策的金翎箭深没咽喉，致命一击；梁蘅的黑羽箭没入腰腹，血染重创。
最可笑的是梁阅那支歪斜的竹箭，仅浅浅擦破鹿皮，却因沾染鹿血，被记作致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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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看台。
季漱鸢坐立难安，绣凳如生荆棘，目光频频投向林木苍茫的猎场深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陆皓凝却兀自安然，纤指托着青瓷茶盏，袅袅茶烟氤氲着她沉静的眉眼，正细细品味着盏中香茗。
梁澄不知从哪蹦蹦跳跳地跑来：“六皇嫂！这里闷死了！澄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不待陆皓凝应答，梁澄已笑嘻嘻地一把挽住她的臂弯，带着几分娇憨的霸道，不由分说将她轻轻拽离了席座。
两人穿过喧嚷人群，行至一处林木掩映的隐蔽高台。
此地视野豁然开朗，整个猎场的秋色尽收眼底。
极目望去，几路骑队身影在蓊郁林间时隐时现。
呼喝声，犬吠声裹在飒飒秋风里，断断续续传来，更显空旷。
“这里是我发现的秘密基地。”梁澄得意道，“每次秋猎，我都躲在这儿看哥哥们比试，可比在下面看台上清楚有趣多了！”
陆皓凝目光流转，缓缓扫过下方森严如织的守卫林，又掠过远处纵马奔腾的矫健身影。
她唇角微弯，莞尔赞道：“七妹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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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秋阳偏西，光线愈发斜长。
梁策端坐马上，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过每一处树影婆娑的角落，搜寻着下一个猎物的踪迹。
他反手自箭囊中抽出一支金翎箭，弓弦绷紧如满月，寒铁箭镞在光影下泛着幽冷锋芒，稳稳指向百步之外一只正啃食松果的灰狐。
一名侍卫疾驰而来，声音紧绷：“殿下！七公主拉着王妃去了西北角的高台！”
梁策搭箭的手指猛地一颤，凝如磐石的心神骤然波动，箭锋随之偏斜。
“嗖”地一声，金翎箭斜刺入粗壮树干，箭羽犹自震颤不休。
那灰狐受惊，闪电般窜入灌木深处，消失无踪。
梁策遽然回身，眼底先前所有的专注冷静瞬间被一片凛冽寒芒取代，周身气息陡变。
“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冷沉，压着骇人的风暴。
侍卫被他骤然迸发的森然眼神慑住，慌忙垂首，不敢直视。
“就在方才，七公主说带王妃去看风景，属下见是公主相邀，不敢阻拦…”
未待侍卫言毕，梁策已飞身跃上马背，手中缰绳猛地一抖，胯下黑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矢般疾冲而出。
“王爷，您的猎物——”侍卫急声欲提醒比试未毕。
“滚开！”梁策厉喝如雷，手中马鞭在空中炸开一道刺耳脆响！
他再顾不得什么秋猎规矩，心中唯余那个立于高台之上的纤影，调转马头便朝着西北方向绝尘而去，将身后一切呼喝尽数抛却。
侍卫们慌忙策马追赶，却只见那抹玄色身影已消失在蜿蜒的林径尽头。
风声在耳畔凄厉呼啸，梁策的心跳却远比急促的马蹄声更加狂乱，一下下重重擂在胸腔。
西侧高台视野虽佳，却也是猎场边缘，守卫稀疏，且地势陡峭嶙峋…
脑海中不受控地闪过陆皓凝立于高台边缘的画面，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紧，剧痛与慌乱交织，几欲窒息。
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吃痛，速度再提，四蹄翻飞，几乎踏出残影。
前方林木渐稀，视野尽头，那座孤悬于峭壁之上的高台轮廓，已然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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