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寨子中心的篝火旁，人影晃动。
女子们围坐在一起，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
阿瑶坐在一块大石上，擦拭着她的弯刀，眉头紧锁。
几个年长的妇人围在她身边，脸上带着不甘与焦虑。
“族长，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精明的老妇人压低声音。
她是寨子里的药师兼稳婆，人称桑婆婆。
“这地界鸟不拉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活人，尤其是男人！矿下那些兄弟......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名叫阿草的年轻女子接口道：“不是还留下一个戴面具的吗？看着挺壮实的，应该有力气。”
“另外两个，一个病恹恹，一个......妖里妖气，看着也文弱，走两步都怕他们喘不上来气，留下来也是浪费粮食。”
阿瑶头也没抬，只顾擦刀。
桑婆婆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有病怕什么？咱们寨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药和虫！什么样的病治不好？就怕他们......不肯留下来。”
阿瑶停下擦刀的动作，啧了声：“总是缺人手......王家那边给的钱一年比一年少，要的盐铁却一年比一年多，真当我们是冤大头？没这个道理！”
桑婆婆也跟着叹气，语重心长：“族长，您在外头混迹久了，讲究什么道亦有道，可在这里，这套行不通啊！”
“您看看寨子里，如今哪个阿妹身边没个汉子？不是有了着落？就您，眼瞅着年纪也不小了，迟迟不肯成亲。”
“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合您眼缘的，就算不让他们下矿干重活，也没有白白放走的道理。”
阿瑶脸上烦躁，啐了一口：“胡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
桑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幽光，凑得更近了些：“老婆子不是让您强扭，您可以......跟他们借个孩子再放他们走嘛！有了血脉牵连，还怕他们不记挂着寨子？”
“借孩子？！”
阿瑶蹭地站起来，脸色涨红，“横刀夺爱的事我不干！再说了，人家是......是那种关系！”
她想起君天碧那套说辞，脸上更热了。
桑婆婆却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那种关系，试试不就知道了？寨子里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留下来，还能让族长您......坐享齐人之福。”
“你莫要多事！”阿瑶厉声打断她，语气坚决，“天一亮，就送他们下山！此事休要再提！”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篝火堆。
桑婆婆见她态度强硬，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默默退入了阴影中。
她快步走向寨子后方的厨房。
不多时，桑婆婆便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盘，来到了君天碧和闻辛所在的吊脚楼下。
“二位公子，老婆子送些饭菜来。”
桑婆婆的声音慈祥温和，敲响了二层的房门。
屋内，君天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闻辛则端坐在窗边的竹椅子上，如同入定的老僧，对敲门声充耳不闻。
“开门。”君天碧闭着眼，淡淡吩咐。
闻辛蹙了蹙眉，还是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闩。
他只想接了饭菜，赶紧把这明显不怀好意的老妇打发走。
然而门一开，桑婆婆已经端着食盘，不由分说地侧身挤了进来，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两位公子，饿了吧？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将就着用些粗茶淡饭。”
“都是自家种的菜，养的鸡，新鲜着呢！”
她将食盘放在屋内唯一的小桌上，山野小菜，一碗菌菇汤，还配了一壶浊酒，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
闻辛扫过饭菜，鼻尖微动，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他却没点破，只淡淡推辞道：“多谢好意，在下过午不食，实在无法享用。”
桑婆婆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正要再劝，却见一直躺着的君天碧竟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她走到桌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上的菜色：“看着倒是不错，还真是有点饿了。”
甚至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山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又尝了尝菌菇汤，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错。”
说罢，她竟真的坐下吃了起来。
桑婆婆见状，脸上笑容重新绽开，忙不迭地又给她斟满酒，亲热地说道：
“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这是咱们寨子自酿的果子酒，不醉人，您尝尝？”
君天碧看都没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依旧是来者不拒。
“我们这山里别的不多，就是山珍野味多！公子若是喜欢，不妨多住几日？”
君天碧不语，只是专注地吃着，一口接一口，对桑婆婆的话恍若未闻。
闻辛站在一旁，看着君天碧这反常的举动，眉头越皱越紧。
他几次想开口提醒，却见她吃得起劲，那老妇也盯得紧，根本不给人插嘴的机会，索性闭紧了嘴，冷眼旁观。
桑婆婆见君天碧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了几杯，脸上的红晕更盛，便又转向闻辛。
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祥：“二位公子，这大雪封山的，路上也不好走，不如就在寨子里多住几日，等天气暖和些再走？也好将养将养......”
“不必。”君天碧终于放下筷子，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打断了桑婆婆的话。
她脸上带着酒意熏染的绯红，眼瞳清明，只淡淡道：“我们一刻都等不了。”
“我们归心似箭......迫不及待，要进一家祠堂了。”
桑婆婆被她这话噎住，进祠堂？急着去祭祖？
她还想再劝，但见君天碧吃了加料饭菜却毫无异状，心里也有些打鼓。
而且饭菜酒水都已下肚，目的已然达到，便也不再强留，她只是笑着收拾好碗筷：“那......二位公子好好休息，老婆子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夜里山风大，关好门窗。”
说完，便端着空盘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把门带上了。
房门一关，闻辛立刻皱眉看向君天碧，“城主，您......身子可有不妥？”
君天碧单手支颐，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有点热。”
闻辛：“......”
闻辛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样子，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离那张床和桌上残留的饭菜气息更远了些。
“既然热，”闻辛指了指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随口建议：“城主不如......出去吹吹风？”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更贴心的建议：
“或者，楼下有鱼塘，可以去......泡泡。”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药效发了，您赶紧自己去解决，别殃及池鱼。
君天碧看向退到墙角的闻辛，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笑意不明。
“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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