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多停留了一日后，队伍重新启程，前往姜岁的二姐夫妇所在关城。
骑马跟随的众人一路上忍不住，都偷偷往队伍当中最大的那一辆马车瞥去。
那是裴执聿同姜岁的车架，自然，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是世子和那位“新欢”所在。
昨日一日，两人几乎没有出过上房的门，倒是小厮好几次送了热水上去，实在是……
不知情的几人暗暗交换眼色，心中不免忐忑。
或是为那位远在长安的“夫人”惋惜，或是担心世子这么大摇大摆的，之后如何面对姜朝夫妇？
而心腹如青竹之类，只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装聋作哑。
备受关注的马车内，姜岁安安静静卧在裴执聿膝上，她又换上了那张易容面庞，指尖捏着他的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袖口的金丝纹样。
车声辚辚，衬得里头异常安宁。良久，她忽然叹了口气。
裴执聿正用指背顺着她的面庞轻抚，像是试着透过易容物，描摹出她真正的模样。听到她轻叹，他手上动作停一停，低声：
“担心？”
“别的也算了……我怕二姐一冲动，就和夫君打起来了。”
姜岁显得几分刻意忧虑，还藏着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长安同西北毕竟太远，传信路上难说会不会有意外。是以在出发之前，他们并未告知姜朝夫妇，姜岁也易容跟随而来的事情。
而深知二姐脾性，若是见自己妹夫身边在此时多了个形影不离的陌生女子，难说二姐会不会直接冲上去为小妹“讨回公道”。
裴执聿闻言轻呵，想和平时一样敲敲额头或是捏一捏鼻子，又想起她现在脸上还覆了层东西，不好动脸，于是视线轻移，手掌顺着她肩头滑落，抚过腰侧，再往下。
不轻不重地，啪一声。
因马车内太安静，这声音显得尤其响亮，令姜岁的眼眸倏然瞪大，不可置信地扭身回望。
看她那双猫儿眼瞪圆的模样，裴执聿相当满足地低低笑了。
贴着尚且不厚的几层衣料，掌心的温热清晰传来，姜岁更是能感到他如何暧昧地安抚流连。她不由张张口，又怕外头人听着，只皱着鼻子小声控诉：
“…你打我？”
“这算哪门子打，岁岁真是越发会血口喷人了。”
裴执聿懒洋洋地轻笑，手掌却是不停地，又轻轻拍打了数下，仿佛是在确认手感似的，半晌道：
“路途奔波……岁岁瘦了。”
怀中的小身子绷紧片刻，又猛地起身，颇用力地坐到了对面。
姜岁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外人看来，便见马车诡异地摇晃了一下。
众人齐齐一默，颇有默契地纷纷别开视线。
如此古怪气氛中，队伍缓缓靠近了关城。
早已接到消息的官员和姜朝夫妇已在城门外等候，行礼声中，姜朝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边上，朗声：
“裴世子……”
车帘掀开，却先轻快跃出了一道娇小身影。
姜朝余下的问候硬生生卡住，那双与姜岁生得相似的眼睛不由自主瞪大。
这……？
她先以为是裴执聿的贴身侍女，可细想下，从前还在长安的时候，也从未见这世子将侍女带出门过，向来是亲随在侧。
而今，还孤男寡女待在马车里……
姜朝眼睫颤了颤，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登时心头火起。不等她诘问，那女子倒先娇娇柔柔地在跟前一福：
“给姜夫人请安。”
说着，眼前人还抬了眼望来。
姜朝微愠，想可真是嚣张……都炫耀到她头上了。她绷着脸，正欲发作，但与之视线相接时，却再次蓦地顿住。
这双眼睛的模样太熟悉了，哪怕数年没见，可从小见到大，将其辨认出来，已经是铭刻在心底的本能。
姜朝飞快地眨动几下眼睛，看近前的那双眸子里，又流转出十分熟悉的俏皮笑意。
再想到方才，那似乎刻意娇柔变化了的声音……
这些心思转过不过几息功夫，但对视了这半晌，两人都没动作，已隐隐有了些僵持的意味。
众人不由纷纷屏息凝视，心都提了起来。
当地官员不明所以，只奇怪为何世子还不下来；知晓些许内情的姜朝夫君则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忍不住想上前几步，免得事情失控。
而跟随来的不少人，则万分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两道身影。
无数目光聚焦之下，只见姜朝缓缓抬起手。
嘶……完了完了……
不少人如是想着，有些人更是想上前劝说又不敢，只得默默别开眼。
但姜朝抬起的手，并未如众人料想般如何，而只是轻轻地，托住了女子的双臂。
“……娘子起来吧，一路舟车劳顿，可否疲累？”
她的语气是难得的柔和，甚至放轻了不少，像是生怕吓着眼前人似的，让不少在场官员都忍不住偷偷看来。
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姜岁抿唇一笑，从善如流起来，又垂首柔声道：
“谢夫人关心，妾一切安好。”
姜朝搭在她肘弯的手却一时不愿松开，眸光微微晃动，似有千言万语，但顾及人多眼杂，姜朝还是克制地将手收回，还算疏离地“嗯”了一声。
但她这般温和，已经很不同寻常。
众人投来的打量目光更加明显，带着许多惊诧。姜朝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把姜岁身形遮了遮，与此同时，裴执聿也终于从车内下来。
“姜夫人，宋将军。”
裴执聿拱拱手，另一边的宋清言见夫人不曾发难，登时松了口气，笑着靠近，朗声道：
“世子，总算将你盼来了。”
“将军客气。”
两人寒暄起来，其余官员也纷纷迎上，方才的小插曲便算揭过，众人维持着客套的热闹，将裴执聿一行，迎入城中。
姜朝使了个眼色，让自己身边的心腹护到姜岁身侧，这才上前几步，与宋清言走到了一起。
接风宴设在当地知军事府中。
这里虽是要塞关城，但一年到头也没几个过来的大人物。骤然要接待长安来的世子，还有因世子到来而来迎接的姜朝夫妇，更让这位知军事如临大敌，万分小心应对。
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将人引入宴厅，又亲自招来管事，询问准备事宜。
他的女儿便在此时凑过来，好奇询问：“父亲，那裴世子是什么模样？”
知军事只摆了摆手，赶她回去：“去后头好好待着，今晚很重要，别给为父添乱，知道吗？”
年轻女郎撇撇嘴，跺了下脚，气闷地回去了。
知军事揉揉眉心，素来疼宠女儿的他此时也没精力去关照，只随意吩咐了一侍女跟去瞧瞧，便继续与管事核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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