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姜岁的出现，场面陷入片刻僵持。
赵玉灵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退到一旁。方才还在哄笑调戏的北燕人也顾不上她，只纷纷惊诧地安静，足以清晰听见檐下灯笼被寒风吹动的窸窣声。
那几人惊疑不定地互相瞧着，试图从各自眼里取得答案。
这忽然冒出来的齐人女子是谁？
若是王安排的人，可此女看起来这么柔弱；若说真的没干系……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子，怎么会说她们眼里的蛮夷的话？
姜岁微微偏头，对他们的磨蹭感到些不满。
好浓的酒气，实在难闻。
但来者为客，对客人，还是该耐心些。
于是她又客客气气地重复了一遍：
“诸位，可否让让？”
那群北燕人总算反应了过来，眼前娇小女子看起来丝毫不足为惧，但她实在太镇定，竟让他们一时拿捏不准。
其中一人粗声粗气地用不甚熟练的大齐话问：“你是何人？”
姜岁眼睫眨动，上前了几步，依旧用北燕话回道：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的王正在找你们。”
几人再次一顿，又互相看了看。
方才说话的人狐疑地逼近，高壮的身子俯来，如凶神一般，衬得那抹娇小的身影如蒲苇般易折，将一旁看着的赵玉灵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偏偏姜岁面色如常，唇角的笑意还又扬起了些，乌目被黑暗衬得深稠，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耽误了王的事，你们会死的吧？”
她神色纯稚，语气甚至带了点天真的意思，却衬得说出口的话更加阴森森的，透出强烈的违和感。
那高大的北燕人，硬是被这股违和感逼得不自觉后退几步，心底一阵不适发毛。
这女子，实在太古怪了。
莫非……真是王派来的人？
他回头，与几个同伴说了什么，随后那几人当真让开了一条路。
倒不是真的就相信了她的话。
尚在齐宫，他们虽然奉命来试探，但也不能真的一直堵着不放。何况现在……还出现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莫名地，他们只想尽快让此女离开。
姜岁垂睫，鼻间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随后看向一旁的赵玉灵主仆：“殿下，走吧。”
赵玉灵被这一唤才回神，连忙跟了上去。
没有人来拦她，方才还如醉酒堵着她调笑的这些人，现在只立在两侧，但各个眼神清明冷硬得可怕。
被这么多铁塔似的高大男子盯着，赵玉灵也有些发怵，不由看了眼姜岁。
后者好像全然无觉，神色悠哉地闲庭信步，浑身透着股理所当然，仿佛这些人是自己的侍卫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视线飘向一旁扶着姜岁的侍女。
拾月低着脸，并不怎么看得清脸色，但隐约也能瞧出整个人紧绷得厉害，并不放松。
赵玉灵心中这才稍稍平衡些。
果然，正常人都会怕的吧？
然她不想在姜岁跟前露怯，于是整理一番情绪，重新扬了扬下巴，强撑出几分气势。
背后投来的视线如有实质，她挺着脊背，直到听身后渐次传来走远的脚步声，才悄悄回眸看了眼。
见那几个北燕人已经陆续走远，赵玉灵脚下故作镇定的步子立时加快起来，越过姜岁几步，先行进了暖阁。
厚重的雕花木门合起，她心有余悸地匀着气，一边嫌恶地拼命用帕子擦着自己被碰过的手腕。
待姜岁靠近，她才抬眼，神色复杂道：
“……多谢。”
没成想，竟会是她搭救了自己。
姜岁还在四下打量，闻言转过脸来，露出那种赵玉灵相当熟悉的甜软笑容：
“殿下客气了。”
赵玉灵牵唇，勉强笑了笑回应，问道：
“不过，你怎么会说他们的话？”
“这个啊，臣妇小的时候不怎么能出门，只能窝在家中看书。父亲藏书多，也有关于这些蛮族语言的。”
姜岁笑眯眯：“凑巧呢，他们说的话，正好是臣妇那会儿无聊时学过的。”
赵玉灵干笑两声，想她还真是个怪人。
什么孩子会选择学这么枯燥的东西当消遣。
“那…你方才和他们说什么了？”
姜岁已简单转悠了一圈，便在好奇的赵玉灵身边坐下，将方才与北燕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玉灵张了张口：“……北燕王真有这么说？！”
“没有啊。”姜岁弯唇，露出一点小白牙，“我瞎编的。”
赵玉灵更愣，想姜岁先前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坦荡，结果竟是撒谎，要是当时被发现了……
她不由打了个的寒噤，感到一阵后怕。
果然是怪人！！
“…夫人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
“发现也没事啊，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姜岁垂着眼，语气如常：
“他们方才围着殿下的时候，说的话大概是那北燕王有意结两国之谊，提出和亲。所以……在此事成前，他们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的。”
话音落下，赵玉灵如遭雷击般：“和亲？！”
姜岁颇无辜地看向拾月，满脸的“我又说错话了吗？”。
拾月默默接过她手里捧着的茶盏。
她真不知道小姐是故意这么吓公主，还是认真这么安慰的。
感觉这两种情况……小姐都做得出来。
赵玉灵慌了一会儿，啪地抓住了姜岁的手：“你…你会不会听错了？”
姜岁颇有被质疑了的不悦，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赵玉灵的手轻颤，眼中盈盈，瞧着就要滚下泪来。
“但殿下不是已经在选驸马了吗？”
赵玉灵一顿，被提醒得硬是收回了眼泪。
对啊，她要是尽快成婚建府，和亲的事就与她无关了。
她顿时放心不少，重又放松下来，再看姜岁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心中更是一阵复杂翻涌。
……虽然总感觉她故意这么说看自己笑话，不过，她其实…人也还不错吧。
就算怪怪的，但也帮了自己。
赵玉灵抿抿唇，难得生出一点愧意，思量片刻后，小心说道：
“夫人，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就提一下关于裴执聿的事，权当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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