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的鞋尖踢开那张贴在门框上的传单，纸页翻飞，落在排水沟边缘。他没有再看一眼，抬手推了推玻璃门——锁着。灰尘在光线下浮游，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陈磊站在他身后半步，背着那个印满数字公式的帆布包，手指已经在平板上滑动。赵虎则立于三人斜后方，双臂垂落，目光扫过街角每一个可能藏人的位置。他的战术夹克拉链拉到顶，右手始终靠近腰侧，像是随时准备抽出什么。
“房东说今天会来开门。”杨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陈磊点头，没说话。他在等一个信号，一个可以介入的时机。这是他第一次被带进真正的商业现场，不再是宿舍里模拟建模的空谈。
脚步声由远及近。
隔壁奶茶店的卷帘门猛地掀起一半，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湿漉漉的拖把。他径直走向玻璃门前的三人，脸色涨红：“你们谁？不准碰这间铺子！”
杨辰转头看他，眼神平静。
“我租了十年，这条街没人不知道！”男人挥舞着拖把，水珠甩了一地，“这铺面我要扩租，昨天就和房东说了！你们现在站这儿，算什么？抢生意？”
围观的人开始聚集。一名买奶茶的学生停下脚步，手机悄悄举起。
赵虎往前移了半步，挡在陈磊身前。他的动作极轻，但姿态已成防御阵型。
杨辰仍不动。
他看向陈磊。
陈磊深吸一口气，举起平板，屏幕朝向对方：“您与房东签署的租赁合同第七条写明——现有承租范围仅限当前铺位，不包含相邻物业使用权。”
男人一愣，拖把停在半空。
“《合同法》第224条规定，出租人有权自主决定是否分割、转租不动产，原承租人无权干涉。”陈磊语速平稳，逐字清晰，“您所说的‘优先扩租权’，必须以房东书面同意为前提。目前该铺位挂牌出租，说明房东未与任何人达成协议。”
人群发出轻微骚动。
男人瞪着他：“你谁啊？大学生？懂个屁法律！”
“我是拟承租方财务顾问。”陈磊翻动屏幕，调出电子档案，“街区商铺登记编号0735-A，产权归属王建国，租赁代理备案号JY。您若质疑，可现场拨打房管局查询电话核实。”
他说完，当真点开通讯录，递出平板。
男人僵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拖把“哐当”落地，砸起一小片水花。
杨辰这才上前一步，语气依旧平缓：“我们明天签合同。建议您尽快联系房东，正式提交扩租申请——如果有这个打算的话。”
男人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他盯着陈磊，又看向杨辰，最终咬牙转身，猛力拉下卷帘门。金属撞击声震得整条街都仿佛颤了一下。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低声议论：“现在大学生都这么狠？一张嘴就把老商户怼回去。”
赵虎收回视线，低声问：“要不要查他背景？刚才情绪失控，不排除事后报复。”
“不必。”杨辰摇头，“他不敢动手。真正想拦我们的人，不会亲自拿拖把出场。”
陈磊收起平板，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他指尖微微发抖，那是紧张过后才浮现的余波。他第一次在现实中用知识压倒蛮横，而且赢了。
“算一下首月成本。”杨辰掏出手机，“租金八千，押三付一，水电物业另计。装修预算控制在五万内，设备采购走二手渠道。”
“明白。”陈磊打开Excel表格，输入第一行数据。租金、押金、中介费、办证费用……每一项都被拆解成变量。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开始建立现金流模型。
赵虎靠在墙边，看着陈磊飞快敲击屏幕的手指。他不懂那些数字，但他看得懂节奏——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正在用另一种方式战斗。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
陈磊抬起头：“如果日均销量达到一百五十杯，单价十五元，毛利率百分之六十，三个月内能覆盖前期投入。但前提是选址精准、动线合理、品牌辨识度高。”
“品牌？”杨辰挑眉。
“我们可以做差异化。”陈磊调出一张手绘草图，“主打‘高校限定款’，每所大学设计专属包装和口味。江大是起点，后续复制到其他校区。”
杨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刚才那老板为什么失败吗？”
陈磊摇头。
“因为他以为守着十年老店就是资本。”杨辰望着对面紧闭的卷帘门，“可规则变了。谁掌握信息流、资金流、合规路径，谁才有资格定规矩。”
正说着，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驶入街口，在空铺前停下。车门打开，一名穿 polo 衫的中年男子下车，手里提着文件袋。
“王哥。”杨辰迎上去。
房东点头，递出一叠合同：“来看铺？钥匙在这。”
“看过三次了。”杨辰接过钥匙，插入门锁，轻轻一拧。
门开了。
里面空荡，地面残留着旧胶痕，墙上还贴着褪色的海报角。一股久未通风的闷味扑面而来。
房东环顾一圈：“一周内必须开业，不然算违约。”
“没问题。”杨辰走进去，站在屋子中央，四顾打量。
陈磊紧随其后，掏出激光测距仪快速测量面积。他一边记录，一边低声报数：“使用面积四十二点六平方米，门头宽度四米，符合标准餐饮铺面要求。”
赵虎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的任务不是评估空间，而是确保没有人趁机靠近。
房东翻开合同第一页：“先交两万定金，剩余款项签约时结清。”
杨辰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就在这时，隔壁卷帘门再次抬起。
刚才那男人探出身，冲着房东喊：“王建国！我出双倍租金！你现在就改合同！”
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房东皱眉：“老李，你之前没签意向书，也没交定金。现在有人正式签约，我没理由拒收合法报价。”
“我十年老客户！信誉好！从不欠租！”男人激动地拍着柜台，“他们几个毛头小子，能开几天？倒闭了还得我帮你找下家！”
“那是你的判断。”房东冷冷道，“市场归市场，合同归合同。你要竞争，也得按流程来。”
男人脸色铁青，指着杨辰：“你们等着！这地方风水不好！前两任都亏死！第三个店主直接跳楼！你们敢开？敢吗？”
空气瞬间安静。
陈磊的手顿了一下。
赵虎眼神微冷，脚步悄然前移。
杨辰却笑了。他走到门口，面对那个男人，声音不高：“你说前三任都失败了？”
“对！不信你打听！”
“那正好。”杨辰说，“前三次试错的数据，我们都已经分析过了。漏水点、排烟管位置、顾客动线盲区——全部修正。你说的‘风水’，其实就是经营逻辑缺陷。”
男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所以谢谢你提醒。”杨辰转身，对房东说，“我现在就转定金。”
手机屏幕亮起，指纹解锁成功。
陈磊低头继续核算成本结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如刀。
赵虎靠在墙边，视线掠过街道两端。他知道，真正的对手还没露面。刚才那番叫嚣，更像是被人唆使的试探。
夕阳西斜，光线斜切进空铺，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明暗分界线。杨辰站在光里，手机即将按下确认键。
陈磊忽然抬头：“等等。”
“怎么？”
“租金八千，但同街区同类铺位平均成交价是六千二。高出两千八，不合理。”
杨辰看了他一眼。
陈磊迅速调出一组数据：“过去六个月，该区域三家奶茶店关闭，两家快餐退出。空置率上升至百分之三十一。房东急于出手，却反常提价——背后有干预。”
杨辰没说话，只是缓缓放下手机。
房东神色微变：“这地段人流稳定，旁边就是地铁出口，价格没水分。”
“人流？”陈磊冷笑，“上周五晚高峰实测，经过此门的行人一千零三十七人，其中停留超过十秒的只有四十九人。有效转化率不足百分之五。而三百米外的商场入口，同期数据是它的三点六倍。”
房东额头渗出细汗。
杨辰重新抬头：“王哥，你是真心想租出去，还是被人安排拖住这个铺位？”
房东嘴唇动了动。
赵虎的手，已经按在了战术夹克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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