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以退为进”的公函，并未带来真正的平静，反而像一片厚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参谋本部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暴风雨前短暂的死寂，连呼吸都带着不安的预兆。
聂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暗处的目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冰冷。徐处长和赵副主任表面上收敛了许多，但偶尔在走廊相遇时，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如同毒蛇的信子，让聂曦脊背发凉。他知道，毛人凤的退让只是表象，真正的杀招，正在暗中酝酿。
这天下午，聂曦去机要室送一份常规文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孙主任压低声音、带着惶恐的训斥：“……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尤其是最近，督导办那边的事情，少打听！你想害死大家吗？！”
聂曦推门进去，看到孙主任正对着一名年轻译电员发火，那名译电员脸色惨白，噤若寒蝉。见到聂曦，孙主任立刻换上一副勉强的笑容，挥手让译电员赶紧离开。
“聂副官，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让下面人跑一趟就行。”孙主任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
“顺路而已。”聂曦将文件递过去，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孙主任，刚才发那么大火，出什么事了？”
孙主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支吾道：“没……没什么，就是个小毛孩不懂规矩，乱打听事儿，让我骂了一顿。现在这风声，可得小心点。”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瞥了一眼门口。
聂曦心中了然，不再多问。孙主任的紧张态度，恰恰说明督导办（毛人凤）最近一定在暗中施加了更大的压力，很可能正在秘密调查某些事情，而且目标很可能与机要室，或者说，与信息传递有关。
离开机要室，聂曦的心情更加沉重。毛人凤的阴影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他必须搞清楚，毛人凤下一步究竟想干什么。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一次关于调整部分前线部队通讯密级的会议上，赵副主任代表督导办出席。会议间隙，赵副主任看似无意地走到聂曦身边，闲聊般提起：
“聂副官，最近工作还顺利吧？听说你们内部核查进展不错，揪出不少问题。”赵副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说。
“职责所在，尽力而为。”聂曦回答得滴水不漏。
“呵呵，是啊，尽职尽责就好。”赵副主任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不过啊，聂副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最近毛局长那边，对信息安全工作，可是格外重视啊。特别是对一些……非正常的通讯往来，查得非常紧。听说，技术部门最近有些‘新发现’，效率很高啊。”
非正常的通讯往来？新发现？效率很高？
聂曦的心猛地一沉！毛人凤果然没有闲着！他肯定加强了对内部通讯，尤其是非正常渠道的监控！他口中的“新发现”和“高效率”，很可能指的是保密局在无线电侦测、密电破译或者是对某些特定人员监控方面取得了突破！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试探他！
“多谢赵副主任提醒。”聂曦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参谋本部一向重视通讯纪律，一切往来均按规定程序进行。技术手段更新是好事，能更好地防范泄密。”
赵副主任盯着聂曦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聂曦的眼神平静无波。他干笑两声：“那是自然，聂副官行事严谨，是出了名的。我也是例行提醒一下，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嘛。”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看着赵副主任的背影，聂曦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毛人凤的阴影已经化为了具体的威胁。他加强技术监控，说明他可能已经怀疑存在秘密联络渠道，甚至可能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7号哨所那条线虽然暂时静默，但之前的活动是否留下了痕迹？自己发出的那份“家书”是否安全？还有没有其他未知的隐患？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聂曦意识到，之前的反击虽然暂时逼退了毛人凤的正面进攻，但却可能迫使对方转而采取更隐蔽、更技术化的手段。这种层面的斗争，更加凶险，防不胜防。
他必须立刻调整策略，采取更极端的保密措施，甚至考虑暂时切断所有对外联络渠道。同时，要设法了解毛人凤所谓的“新发现”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回到办公室，聂曦立刻将情况向吴石做了紧急汇报。吴石听完，沉默良久，眉头紧锁。
“看来，毛人凤是要跟我们打一场技术战了。”吴石的声音低沉，“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我们必须更加小心，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老师，我们是否要全面静默？”聂曦问道。
“静默是必须的，但不能被动静默。”吴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要想办法了解他们的‘新发现’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这边，一切对外联络，全部停止。日常公务，更要谨言慎行，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是！”
走出吴石办公室，聂曦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毛人凤的阴影，已经化为了实质性的利剑，悬在头顶。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死神共舞。他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活下去，必须战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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