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想决绝,那就断得彻底吧。不用再理会他宠幸哪个女子,谢滢琅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虽然喜欢上他,但没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绝不能为他失去自我,她退出承宇阁内,不曾回头。然来到回廊时,脚步却开始发软,似踩在棉花上,她急忙搭着栏杆坐下,身旁传来一阵嗤笑声。
“怎么?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吃到苦头了。”
她侧眸,却见姬夜烨一身宫服,靠在望柱上冷眼盯着她。方才给李扶渊送完药膳后,他一直在门口逗留。他们二人间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他叹息一声,“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大发雷霆,忽视你,冷落你?换了宁月臣,还有我绝不会这样做。滢琅,他是帝王,有那么多的女人整日虎视眈眈,就等你被他丢弃。你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顿了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滢琅,待我大事一了,你就随我走吧?我会护你周全,不让你伤心。”语毕,他琥珀色的瞳孔蕴满深情,连两道白眉都凝上温柔的细柳。
谢滢琅站了起来,呵呵笑道:“不让我伤心?说得真好听。当日是谁在杭州,故意挑起潘飞对月臣的敌意?是谁设计杀害扶渊,嫁祸给月臣?你个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姬夜烨听完一怒,伸手按住她的肩胛,只听她又道:“还有,我警告你,你进宫最好规规矩矩,若是有不轨之心,做出对我大唐不利之事,我一定会揭发你。”
说完,朝他扬起下颌,姬夜烨一愣,看来她真的是鬼迷心窍,都被李扶渊伤成这样了,还在向着他。
复尔摇摇头,“你不会,我与你少时的友谊……”
“我的确曾拿你当朋友,可你害了月臣,如今还想害我的夫君,我对你,再无友谊。”
姬夜烨听完手猛然垂落,目光阴暗。
这时,张福海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张大嘴巴,对谢滢琅躬身行礼后,又道:“姬医丞,皇上有事要吩咐,你随我走一趟吧。”
姬夜烨应了一声,随后同张福海离开了。
飞镜台
谢滢琅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寝殿的,明明很短的一段路,走完却要耗费所有的力气。她待在内室里,此处摆放了很多李扶渊赏赐的陈设,如今看来只觉刺眼。
侍女们在室外面面相觑,自打上回避子药一事后,皇上来飞镜台的次数屈指可数。本以为娘娘失宠,可飞镜台的供给一如往常。她们有点不明所以了。
谢滢琅躺在床上,口齿轻颤,眼泪不停滑落到枕上,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子,说变就变,昔日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他一旦狠心,她就遍体鳞伤。
当初,她不喜欢他时,他硬要闯进她心里。如今她爱上他了,他又强行推开,在这段关系里,逆来顺受的始终是她。
这凭什么?哪怕要诀别,也得由她来提。谢滢琅给自己打气,决定见她最后一面。若他还是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意,那么她会自请出宫,重回感业寺修行,不再和他纠缠。
理清思绪后,谢滢琅在信纸上书写了一段话,片刻,又忧心忡忡,万一他还是冷着她,不愿赴约怎么办?她咬咬唇,又补充一句,“若不来,便知君有两意,故而相决绝。”
写完后,谢滢琅只觉心轻了许多,又有些忐忑。她看着窗外溶溶的月光,想起三月前,他们在迷津河边,雨中定情,她亲口告诉他,“会试着爱上他”。
可如今才过了多久,就天昏地暗,一切陷入了僵局。
午后,谢滢琅来到承宇阁。这个时辰,李扶渊应该在午休,可却从宫人口中得知,他前往念云殿陪李昭仪用膳了。他居然和李玉涵在一起,她在门口来回踱步,张福海见状,神情也跟着黯然,“娘娘,可否要奴才即刻去通报?”
他示意,若她在此刻一定要见皇上,那他就会立刻赶去念云殿。然在遭遇李扶渊多次拒绝后,谢滢琅已没了信心。
她将信函递给张福海,“请张公公帮本宫转交给皇上。”
张福海接过,“请娘娘放心,待皇上回来,奴才一定交到皇上手中。”
谢滢琅回到飞镜台后,换下宫装便即刻出宫,有高武相赠的那块令牌,宫门口的侍卫没有阻拦。
她穿着极为普通,叫侍卫们以为她是普通宫女。又吩咐瓜子和侍女们留在飞镜台,不能跟来。在太仆寺要了辆马车后,命驾者往郊外迷津河的方向驶去。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午后的阳光明显不足,天有些昏暗。即便如此,也难挡她前进的决心。她还将那提前绣好的香囊带在身上,若是两人能重修旧好,她就赠送给他一个小礼物。然他会来吗?
她轻轻抚摸囊布上绣的那条青龙,又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原来,她对他的感情愈发浓烈。这个男人,翻脸无情,谢滢琅觉得无比委屈。她都说过多少遍了,服用避子药是在表明情意之前,他为何老揪住这点不放?
不管如何,这段感情能否继续,今夜便会有答案。
承宇阁前,张福海唉声叹气,这天就要暗下来了,皇上怎么还不回来?贵妃娘娘中午来过,这书信要是在递不到皇上手中,万一娘娘她因此……
可若是皇上留在念云殿,是因喜欢上李昭仪之故呢?他这样贸然前去提及贵妃,惹皇上不快怎么办?罢了还是再等等比较好。
谢滢琅站在迷津河边,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她走下马车,掏了一绽银子递给驾者,“有劳驾者了。这是本宫赠你的。若今晚皇上能来,本宫定叫皇上好好答谢你。”
“谢娘娘。能为娘娘效劳,是小人之幸。”驾者将银子装进布囊里。
驾者是宫中的老人了,在太仆寺干了大半生,贵妃今日突然出宫,侍官虽觉得奇怪,但还是将他指给贵妃,由他送娘娘出宫。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却见娘娘不带奴仆,这有点奇怪。然主子们的事情,下人们哪敢多嘴。
本以为娘娘是想回家探亲,没想到是来这河边,这是,想吹河风?
天色暗了下来,风有些寒凉,驾者将马车停到林间,“娘娘,皇上会来吗?”
“会的,”谢滢琅朝他笑了笑,“皇上同本宫有约,他会来相寻的。你若困了可在车上休息,你放心,本宫答应给你的赏赐,一分不少。”
驾者摇了摇头,“娘娘言重了,为主子们效命是小人的本分。小人就陪娘娘在此处等。”那马车有多华贵,岂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能进的?
“那好,本宫到处看看。”
月光如轻轻的手抚摸过水面,河水在秋风的怂恿下一起一伏,荡起潋滟波光。谢滢琅在河畔缓步行走,三月前,她就是在此处同那人表白的,风雨中,他就那样强烈地吻着她。思及此,她嘴角又轻轻勾起。
夜色朦胧,他想必已经在路上了。然,秋风凄凄,不断掀起她的襦裙,似在警告,也似在催促,河水哗啦啦地流淌,仿佛要顺走一切欢愉。
而李扶渊,还躺在念云殿的榻上。中午他心情郁闷得很,故而应李玉涵之邀,来念云殿用膳。为借酒消愁,他多喝了几杯。直到此刻还躺在榻上昏睡。
就这般过了两个时辰,他的醉意总算有些消散,睁开眼睛时,就见李玉涵端着瓷碗,朝他盈盈笑着,“皇上醒了?这是臣妾为您熬制的醒酒汤,可要服用?”
“朕喝醉了?”李扶渊撑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只觉脑袋有些胀痛。顿了顿,又接过汤水,喝了起来。
殿外,张福海焦急地赶了过来,张子忠见他神色慌张,白了他一眼,“你干什么?皇上中午喝醉了,还没醒呢。”
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张福海咬咬牙,早知如此,就该早点赶来,错过娘娘邀约的时间,皇上非骂死他不可。他深呼吸,将信函递给张子忠,“今天皇上是由你伺候的,这信函你去交给皇上。”
张子忠脸露警惕之色,“你怎么不去?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张福海白了他一眼,声音颤颤,“我快死了,你就帮帮我。”
张子忠将他看住,他双脚抖动,又将张子忠往殿里一推,有些狼狈地逃开了。
直到脚扭了一下,他趴在墙上,不断用脑袋轻轻撞了墙壁,“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皇上是喝醉了,他在承宇阁等了一下午,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过来看看。等到了深夜,才知不能等了,可是这时候赶过去,怕是已经错过时间了。怎么办,皇上要知道,非宰了他不可。
张子忠看了这信函,上面“皇上亲启”这几个字好生眼熟,这有点像——像贵妃娘娘的字迹。有什么话,她为何不敢当面和皇上说?难道是和皇上赌气?
犹豫再三,他还是来到内殿门边,“皇上,属下有事禀报。”
空荡荡的没有声音,皇上应该还在睡着,张子忠正打算退下时,就见李扶渊走了出来,“何事?”
张子忠躬着身子,“这好像是贵妃娘娘给皇上的信函。”
她给他的信函?李扶渊目光一亮,缓缓打开信函,阅读起来。瞬间,脸色凛然,“为何到现在才呈上来?”
张子忠这才明白,哥哥为何要让他转交了。他目光躲闪,腿开始抖动,“皇上,这不干属下的事。是我兄长他……”
李扶渊哪有心情听他解释?脑中骤然清醒,飞快地奔走。
迷津河边
“娘娘,娘娘?”
是驾者的声音,谢滢琅猛然回头,没有李扶渊的身影,只有驾者那恭敬的姿态。
“娘娘,会不会是您记错时辰了?皇上没来。”
谢滢琅一愣,在坐在巨石上候了一宿,脑中不断回忆和那人的过去,不知不觉竟然天亮了。
“你真的确定,昨晚皇上未至?”
驾者点点头,“昨晚小人彻夜未眠,就没见皇上过来。”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然她试图寻找希望,“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这不可能,小人昨晚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怎会看错。娘娘,要不然,我们回宫吧?兴许是皇上政务繁忙,不知此事。”
谢滢琅眸光黯淡到极点,起身朝马车走去,刚迈出步伐,整个人便瘫软在地。
“娘娘?”驾者惊慌失措,连忙蹲了下来。
身上的痛楚,让她控制不住情绪,谢滢琅一记拳头砸在地上,哇哇大哭。这阵子积攒的委屈瞬间发泄出来。
他还是不肯见她。
迷津河畔荒无人烟,秋风凄凄,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是走到这一步。
驾者看到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娘娘,小人斗胆问一句,您是和皇上有隔阂吧?如果皇上不待见你,那深宫妇人善妒,凭借娘娘昔日恩宠,接下来恐会麻烦不断,娘娘要另做打算才是。”
谢滢琅拭擦泪水,“老者也觉得本宫该远离皇上?”
“本来主子们的私事,做下人的岂能置喙?”老者唉声叹气,“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小人在宫里当差多年,见过不少娘娘为了争夺皇上的宠爱,到头来死于非命。还不如民间女子,嫁与平民百姓,一生不用担心夫君三心二意。”
谢滢琅一愣,的确如此。若不是当初李扶渊硬要将她掳进皇宫,她也不至于越陷越深,爱得如此辛苦。可如今她已经是贵妃,该如何离开深宫这座牢笼?
驾者又道:“先皇的女人,只怕比当今圣上还多。当年诸位妃嫔为了争宠,无不用其极。先皇后,也就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就是在这场硝烟中,香消玉殒的。娘娘可继续留在宫里,但情深不寿,娘娘必须谨记。”
情深不寿?谢滢琅恍然,的确是她太过爱慕他了。才过了多久,她怎么就忘了李扶渊是个怎样的人。他是君王,是个心狠手辣的男子,无情起来,甚至能杀人。她不过他所有侍妾中的一个,他又怎会珍惜?
既然他不爱了,她也不稀罕。
喜欢缠娇鸾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缠娇鸾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