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炬壁垒重固的光芒,如同在绝望深潭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并非仅仅是希望的涟漪,更有深藏潭底、被惊动的无数暗流。壁垒之外,三艘“净除者”战舰那冰冷银灰的舰体,在重新炽盛的秩序光芒照耀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它们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仓皇后退,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失去了猎物的机械猎犬,陷入了某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般的悬停。舰首那巨大的能量聚集器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惨白光芒,显然仍在充能,只是攻击的节奏被打乱,似乎在重新计算、评估这焕然一新的防御体系的强度与弱点。一种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笼罩着星炬a外的虚空。
塔内,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在众人心头真正绽放,便被更深沉的疲惫与挥之不去的隐忧所取代。星核殿内,林牧踉跄后退数步,倚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大口喘息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着成功修复星核的释然与强行催谷带来的极致虚弱。他顾不得调息,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了王默然之前所在通道的方向,神识扫过,感受到那股激烈对抗的“虚无”波动已然平息,王默然气息虽微弱紊乱却尚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暗影印记……方才那瞬间的爆发与沉寂,绝非偶然。
王默然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扶着冰冷的金属墙壁,一步步艰难地挪向蕴灵池。新生道鼎的嗡鸣如同受损的钟磬,每一次震颤都牵扯着遍布鼎身的细微裂痕,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与虚脱感。神魂更是如同被抽空后又强行塞回了躯壳,沉重而滞涩,方才与“暗影网络”那短暂却凶险万分的精神对抗,消耗远超他想象。辟道之瞳勉强维持着基础的洞察,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他此刻最牵挂的,是玄刹。
蕴灵池所在的区域,气氛同样凝重。几名擅长疗伤与蕴灵的修士正围在玄刹所在的池边,手中法诀变幻,引导着精纯的生命能量与药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她那残破的躯体。池水已不再是清澈的灵液,而是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其中混杂着兵厄煞气的残留、蚀骨能量的污秽,以及她自身不断渗出的鲜血。
玄刹静静地躺在池中,双目紧闭,那张总是带着冷冽线条的脸庞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眉宇间那道即使昏迷也未曾舒展的竖纹,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兵厄传人的执拗与坚韧。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周身气息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明灭不定。肩胛处那道恐怖的伤口虽然在灵药与法力的作用下不再流血,但周围的血肉依旧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那是蚀骨能量深度侵蚀后留下的、难以驱除的“死痕”。更麻烦的是她的兵厄煞气本源,近乎枯竭,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土地,一片死寂,若非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生机在顽强维系,几乎与废人无异。
王默然走到池边,看着玄刹这副模样,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想起她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硬撼“净除者”炮击的那一幕,想起她那决绝的“兵厄守魄”,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沉重,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超越了同伴的责任与……牵绊。
“她情况如何?”王默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名年长的医修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与凝重:“王道友,玄刹姑娘外伤虽重,尚可徐徐图之。但其煞气本源近乎崩毁,又遭蚀骨污秽深度侵蚀,二者纠缠不清,宛若附骨之疽。寻常丹药与灵力,已难起效。若不能尽快寻得至阳至刚、或是蕴含磅礴生机的天地灵物,洗练其本源,驱除死气,恐怕……煞气永寂,道途尽毁,都算是好的结果了。”
道途尽毁……王默然沉默着,目光落在玄刹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这个视手中之刀与自身力量为性命根本的兵厄传人,若醒来发现自身沦为凡俗,甚至生机不断流逝,恐怕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需要何物?”他直接问道。
“据古籍记载,或可一试‘太阳真金’,乃至阳之物,能焚尽污秽,或能点燃她沉寂的煞气火种;亦或是‘万载空青玉髓’,蕴含无限生机,或可滋养其枯竭本源,逼出蚀骨死气。只是……此二物,皆乃传说中之物,可遇不可求,星海茫茫,何处去寻?”医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默然将这两个名字死死记在心里。太阳真金,万载空青玉髓……哪怕踏遍星海,他也定要寻来!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在玄刹旁边的另一个蕴灵池中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运转混沌辟道境的功法,汲取池中灵液,稳固那新生却布满裂痕的道鼎,恢复近乎枯竭的力量。他知道,无论是应对眼前的危机,还是为玄刹寻找救命之物,他都需要尽快恢复实力。
数个时辰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王默然借助蕴灵池与自身功法,勉强将道基稳定在了混沌辟道境初阶,力量恢复了大半,但道鼎上的裂痕依旧清晰,需要长时间的温养与珍贵的材料才能彻底修复。辟道之瞳也恢复了些许神采,能够更清晰地洞察能量流动与法则痕迹。
就在这时,林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蕴灵池边。他看起来经过调息,状态稍好了一些,但眉宇间的忧色却丝毫未减。
“王小子,感觉如何?”林牧的声音依旧带着疲惫。
“暂无大碍。”王默然睁开眼,站起身,“林老,塔内情况如何?那‘暗影印记’……”
林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神色凝重地布下了一道更强的隔音结界。“你方才与那东西的对抗,老夫隐约有所感应。此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星核虽已修复,壁垒暂时稳固,但塔内能量脉络中残留的‘暗影’污染,并未根除,只是被暂时压制。而且,根据星核共鸣器反馈的信息,就在壁垒重固、秩序力量爆发的那一刻,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更高层级‘虚无’特性的波动,试图从外部连接塔内的‘暗影网络’,虽然被新生壁垒强行阻隔,但……对方已经察觉到此地的异常,并且,锁定了我们。”
王默然心中一凛。更高层级的“虚无”特性?是“蚀骨”组织背后的存在?还是……“清扫者”背后的“编织者”?
“此外,”林牧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你带回来的信息,‘源骸’、‘母巢坐标’……结合塔内古籍零星记载,老夫怀疑,蚀骨组织寻找‘造化洪炉’,其真正目的,恐怕并非仅仅是为了捕获器灵或获取资源。那‘洪炉’本身,很可能就是某个远古‘星炬’,或者说,‘星炬网络’某个关键节点的……‘重启装置’或‘坐标校准器’!他们想利用‘源骸’的力量,强行启动或扭曲这装置,为那所谓的‘母巢’降临,打开一条稳定的、足以承载其本体的通道!”
王默然瞳孔骤缩!如果林牧的猜测为真,那蚀骨组织所图,简直是倾覆星海之局!一个能够承载“母巢”本体的通道……那将是何等灾难?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王默然斩钉截铁道。
“谈何容易。”林牧苦笑一声,“星炬a如今看似稳固,实则外有‘净除者’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击;内有‘暗影’隐患未除,如同定时炸弹;塔内资源经过连番消耗,已近枯竭,尤其是高阶战力,损失惨重。而我们,甚至连蚀骨组织下一步的目标在哪里,都无从知晓。”
他看向王默然,目光深邃:“王小子,你身负混沌辟道之境,又对‘暗影’之力有所克制,更与星痕、与这青铜之力有着莫大关联。你,是如今最大的变数,也是‘锈骸’理念能否延续的关键之一。老夫欲将星炬a暂托于你,与几位长老共同执掌,利用新生壁垒争取到的时间,尽快恢复塔内秩序,清除隐患,同时……寻找应对之策。”
王默然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身旁池中依旧昏迷的玄刹,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张明轩与洛薇,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布满裂痕的道鼎之上。
“林老,”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星炬a乃‘锈骸’重要基石,守土之责,义不容辞。然,被动固守,绝非良策。蚀骨阴谋,暗潮汹涌,若待其准备充分,一切晚矣。”
他抬起头,辟道之瞳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我欲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林牧眉头紧锁,“你要去何处?以你如今状态……”
“玄刹需‘太阳真金’或‘万载空青玉髓’救命。此二物,或许能在某些与‘锈骸纪元’或‘天演阁’相关的古老遗迹中找到线索。”王默然道,“同时,蚀骨组织行动,必留痕迹。我需离开星炬a,一方面为玄刹寻药,另一方面,主动探寻蚀骨动向,查明那‘母巢坐标’究竟指向何处,伺机破坏其计划!”
他顿了顿,继续道:“星炬a有新生壁垒与林老坐镇,短期内应可无虞。内部‘暗影’隐患,我已初步了解其特性,会留下应对之法。而我在外行动,目标更小,机动性更强,或可起到奇兵之效。”
林牧深深地看着王默然,看着他眼中那混合了理性、决绝、担当甚至一丝狠厉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在绝境中亦不曾放弃希望的“锈骸”先辈的影子。他明白,王默然的选择,或许是目前局面下,最有可能破局的道路。尽管这条路,充满了未知与致命的危险。
“……你需要什么?”林牧最终沉声问道,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星炬a内关于古老遗迹、稀有神物,以及蚀骨组织活动区域的尽可能详细的记载。一艘性能可靠的小型高速舰艇。以及……”王默然的目光再次落回玄刹身上,“在她醒来之前,确保她的安全,尽力维持她的生机。”
“好!”林牧重重点头,“典籍库权限对你完全开放。塔内尚有一艘经过改装、兼具速度与隐匿的‘巡天隼’级侦查舰,可交付于你。至于玄刹姑娘,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必竭尽全力!”
“多谢。”王默然拱手一礼,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典籍库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星炬壁垒之外,虚空依旧死寂,“净除者”战舰如同冰冷的墓碑。壁垒之内,希望与危机并存,一场关乎文明火种存续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凶险的棋局,已然拉开了序幕。而王默然,这位身负混沌与秩序、于毁灭中新生的执棋者,即将孤身踏入那星海暗涌的漩涡中心,为了同伴,为了承诺,也为了那黑暗中摇曳不灭的……薪火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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