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默契地将矛头指向了门多萨可能的腐败和通敌，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否定他的立场，为自己的妥协或审慎找到最完美的道德制高点。
也冲淡了刚才面对兵谏时的集体恐慌。
总统马丁内斯依旧沉默地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部下们此刻的议论纷纷置若罔闻。
胡安·卡洛斯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以及身边这些各怀心思的官僚们，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孤独。
而坐在一旁的美国临时代办怀廷，脸上那职业化的微笑纹丝未动。
只是镜片后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嘲讽。
仿佛在看一出精心编排的、名为权力的滑稽戏。
总统恩里克·马丁内斯也冷眼看着这一切。
部下的议论未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加深了一种无力感。
罢免门多萨是平息眼前哗变危机的唯一选择，但这选择本身，连同胡安那场震撼全国的直播，已将联邦政府的虚弱与分裂暴露无遗。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动作僵硬，仿佛有千斤重。
“够了。”
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冷水浇灭了嗡嗡作响的议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回总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
马丁内斯没有看任何人，他的视线落在桌面上那把孤零零的柯尔特手枪上，片刻后，又移向窗外笼罩在昏暗夜色下的墨西哥城。
这座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亮他内心的深渊。
“门多萨将军……前部长的事……”
总统的声音干涩而疲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会由司法部门接手调查。”
“现在，讨论正题。”
他刻意忽略了“调查”的具体方向，这给了桑切斯等人一个模糊却足够满意的信号。
“桑切斯部长。”
“总统先生。”
桑切斯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精明重新占据主导。
“你亲自去一趟卡纳内阿。”
总统的命令简洁而沉重。
“带上我的亲笔信，告诉他，联邦承认他对莫拉莱斯罪行的揭露，赞赏他在稳定卡纳内阿局势上的努力，并重申联邦对他的支持。”
桑切斯心中一定，这正是他想要的舞台。
他微微欠身。
“明白，总统先生。我会向他传达联邦的善意与支持，并着重强调联邦对他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关切与期待。”
他将“关切与期待”几个字咬得清晰，暗示着引导胡安将矛头指向金特罗而非墨西哥城。
“还有……”
总统的声音陡然转冷，锐利的目光终于扫过桑切斯的脸。
“确保那份证据，包括所有录音、录像、文件的原件，尤其是涉及墨西哥城……以及更广泛层面的部分，必须尽快、安全、完整地移交给联邦最高检察官办公室！”
“这是底线，桑切斯。我不希望在任何非官方渠道，看到那些东西的片言只语！”
“是！总统先生！”
桑切斯心中一凛，明白这才是总统最深的恐惧。
胡安手中的证据链，是把双刃剑，能砍倒莫拉莱斯和金特罗，也能砍向更高处。
确保它被安全封存，是这场交易的核心。
“另外……”
总统顿了顿，目光转向情报部长，带着冰冷的审视。
“调动所有资源，给我盯紧胡安·卡洛斯！”
“是谁在给他输血我不好奇，那些重装备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是怎么出现的我也不好奇。”
“但是我要知道他的全部动作！”
“不惜一切代价！”
“是！总统先生！”
情报部长脸色发白，汗珠从鬓角渗出。
总统的目光最后，终于落在了那位仿佛置身事外的美国临时代表罗伯特·怀廷身上。
怀廷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化的微笑，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
“怀廷先生！”
马丁内斯总统的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告？
“感谢贵国政府的关切，不过墨西哥有能力，也有决心处理好自己的内部事务。”
“证据的移交和后续调查，将在墨西哥的法律框架内，独立、公正地进行。”
“当然，我们也会及时向贵国通报进展。”
这番话既是宣告主权，也是划清界限。
墨西哥的事，墨西哥自己管，美国的手，别伸得太长太急。
怀廷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优雅地微微颔首。
“当然，总统先生，我们始终对墨西哥的司法独立和主权完整抱有最大信心。”
“美国只是作为一个亲密的盟友和邻居，乐于在贵国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切可能的便利与经验支持，尤其是在打击共同敌人这方面。”
他巧妙地将胡安的目标与共同敌人挂钩，为美国可能的后续介入埋下伏笔。
会议在一种虚假的共识和深重的忧虑中草草结束。
高官们鱼贯而出，步履匆匆，各怀鬼胎。怀廷在离开前，与桑切斯交换了一个短暂而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恩里克·马丁内斯总统一人。
他靠在椅背上，巨大的疲惫几乎将他吞噬。
窗外城市的灯光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
妥协了吗？
是的。
稳住胡安了吗？
或许暂时。
但联邦的威严，已然碎了一地。
而那个盘踞在索诺拉州边境的男人，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刚刚才喷发了第一股浓烟。
他手中的刀指向金特罗，但谁又能保证，这把刀最终不会调转方向？
总统的目光缓缓移向北方。
卡纳内阿的方向。
他知道，桑切斯的“善意”与“支持”，在胡安·卡洛斯眼中，恐怕一文不值。
那个男人，直播中的眼神是冰冷的，也是……毫无敬畏的。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位墨西哥的总统，手中的棋子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寄希望于桑切斯的口才，寄希望于胡安的目标暂时只限于金特罗。
寄希望于……那渺茫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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