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忍着身体残留的虚弱和不适，缓缓从榻上下来。他的动作有些慢，但很稳。他没有再看沈璃，而是径直走向蜷缩在角落里的柳念婉。
柳念婉见他走来，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神惊恐地瞟向依旧低着头、周身气压低沉的沈璃，生怕又激怒那位可怕的仙子。
“柳姑娘，”云涯在她面前停下，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时候不早了，山林夜路不安全。”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沈璃……送你回去吧。”
我和沈璃……
站在原地的沈璃，听到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根细针猛地刺了一下，尖锐的疼。师尊用了“我们”，却将她与那个村女并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这种刻意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比直接的斥责更让她难受。她依旧低着头，紧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云涯说完，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沈璃：“这件事，回来再说。”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暂时搁置争议的冷静，“先送她回家，不然她母亲该担心了。”
他没有给沈璃反驳或闹脾气的机会，直接点明了当下最实际的问题——柳念婉的安全和她家人的担忧。
沈璃抬起头，对上云涯那双深邃却看不出喜怒的眼睛，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被堵了回去。她知道自己理亏，更没有资格在此时任性。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夜色渐浓，三人沉默地行走在山林小径上。云涯走在最前，柳念婉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沈璃则落在最后，身影几乎融入了黑暗中，只有偶尔泄出的冰冷气息显示着她的存在。
这是柳念婉第一次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回家”。月光清冷，照在前方云涯略显单薄却依旧挺拔的背影上，又映出身后沈璃那模糊而强大的轮廓。她看着沈璃，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恐惧依旧存在，但隐隐地，竟掺杂了一丝……羡慕？
羡慕她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可以随心所欲，可以站在云道长身边，哪怕方式如此极端。如果……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一样，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无力？是不是……就能离云道长更近一些？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在她心中悄悄萌芽。
没过多久，柳家村模糊的轮廓出现在夜色中。到了村口，柳念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云涯，低声道：“云道长，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云涯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片刻，让沈璃从戒指中取出一个触手温凉、样式古朴的木质小挂坠，挂坠上刻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他将挂坠递到柳念婉面前。
“柳姑娘，”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此物名为‘蕴灵坠’，贴身佩戴，可潜移默化滋养身心，或许……能让你身体康健些，少些病痛。”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嘱托，“山村清苦，但平安是福。日后……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和你母亲。我们……就此别过。”
他没有明说这挂坠的真正作用——它是一件低阶法器，长期佩戴能微弱地引导天地灵气，滋养佩戴者的根骨，若她真有灵根，或许能借此踏上一条极其微末的修行之路。这已是他眼下，能为这个因他而卷入风波、心地善良的姑娘，所做的唯一一点补偿和指引。仙路艰难，他能给的，也只是一个渺茫的可能。
柳念婉怔怔地接过那枚还带着云涯体温的挂坠，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听懂了云涯话中的告别之意，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失落和酸楚填满。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与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沈璃，一同消失在来的方向。
柳念婉站在原地，紧紧握着那枚蕴灵坠，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凉意。
直到口中尝到一股清晰的咸涩味道，她才恍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而云道长，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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