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那个自称代表“锈蚀骑士团”的金属面罩身影，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通道口的阴影处。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嘈杂的广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形形色色的目光——警惕的、贪婪的、好奇的、恶意的——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让陆凡三人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带着铁锈、机油和腐败物质的混合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陆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深处因烙印和先前消耗带来的阵阵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示弱在这种地方等同于自杀。他示意苏安然和梅卡托克跟上，自己率先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踏入了那片昏暗摇曳的光线下。
他的步伐很稳，眼神平静地迎向高台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腰间的长剑和胸前那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蕴玄奥的骰子，让他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苏安然紧随其后，精灵的优雅与此刻环境的污秽格格不入，但她手中紧握的长弓和周身若有若无的自然灵光（虽然在此地受到压制），也昭示着她并非弱者。梅卡托克则有些畏缩地跟在最后，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居民”和他们身上那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装备。
“外来者。”高台上的金属面罩人再次开口，沙哑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奇特的嗡鸣，“报上你们的来路，或者，展示你们的价值。‘锈蚀小镇’不养闲人，也不提供免费的午餐。”
他的话语直白而残酷，充满了这片无序之地特有的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陆凡大脑飞速运转。直接表明身份和来历无疑是愚蠢的，天知道规则之眼的影响力是否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方。但完全编造谎言也可能被轻易戳穿。
“我们遭遇了空间风暴，意外流落至此。”陆凡选择了部分实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广场，“来自一个……你们可能从未听说过的地方。至于价值……”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交易中的怪异物资和武器，“我们懂得战斗，也略通一些……特殊的技术。”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技术，留下了想象空间。
“空间风暴？”金属面罩人似乎嗤笑了一声，面罩下发出沉闷的哼声，“算你们命大。能从那鬼东西里活下来的，要么是运气逆天，要么就是有点真本事。”
他的目光在陆凡腰间的剑和苏安然的长弓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梅卡托克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明显是工程学造物的大背包上。
“地精工程师？”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我们这里，对能捣鼓出玩意儿的人，总是多几分宽容。不过……”他的话音一转，变得冰冷，“光是‘懂得’可不够。‘锈蚀小镇’每天都有自称懂技术的家伙变成‘废能深渊’的养料。”
他抬手指向广场边缘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用粗糙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传来阵阵金属碰撞和能量嗡鸣声。
“‘试炼场’。想去里面待着，就得先通过‘入场券’测试。很简单，在里面活过十分钟，或者干掉一个同期测试的‘竞争者’。证明你们不是来浪费资源的废物。”
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梅卡托克的脸瞬间白了，让他去跟那些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家伙搏命？还不如直接把他扔进深渊！
陆凡眉头微皱，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再进行高强度的战斗，尤其是灵魂烙印如同一个定时炸弹。他需要的是休整和情报，而不是立刻卷入这种血腥的淘汰赛。
就在他思考如何周旋之时，一个尖锐而油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嘿嘿，卡恩大人，何必为难几个新人呢？”
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着背、穿着打满补丁的油腻长袍的……生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有着侏儒的身材，但皮肤是诡异的青灰色，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另一只则被一个不断伸缩焦距的机械镜头取代，嘴角挂着谄媚的笑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我看这几位朋友面善，肯定是遭了难的好人！不如先到我‘老烟枪’的店里坐坐？喝杯热饮，吃点东西，缓缓劲儿？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自称“老烟枪”的生物搓着手，那只机械眼滴溜溜地在陆凡三人身上扫视，尤其是在苏安然的精灵特征和梅卡托克的背包上停留最久。
高台上的卡恩（金属面罩人）冷哼一声，但没有阻止，只是淡漠地说道：“‘老烟枪’，规矩你懂。别给我惹麻烦。”
“放心，放心！卡恩大人，我老烟枪最守规矩了！”老烟枪连连点头哈腰，然后转向陆凡三人，挤出一个更加“和善”的笑容，“三位，这边请？这鬼地方又脏又乱，可不是说话的地儿。”
陆凡与苏安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这个“老烟枪”明显不怀好意，但在目前形势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跟他走可以暂时避开那个危险的“试炼场”，并获得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来喘口气。
“带路。”陆凡言简意赅。
“好嘞！”老烟枪喜笑颜开，连忙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穿过人群。所过之处，那些聚集地的居民纷纷让开道路，看向老烟枪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忌惮和厌恶，显然这家伙在这里名声并不好。
老烟枪的“店”位于广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一个用破烂金属板和不知名兽皮拼凑起来的低矮棚屋，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牌子，上面用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画着一个冒烟的烟斗。
棚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窄和肮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类似劣质燃料和腐臭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杂乱的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看起来就来路不明的东西——生锈的零件、装在脏兮兮瓶子里的不明液体、甚至还有几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颜色暗淡的晶石。
“坐，随便坐！”老烟枪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则麻利地跑到一个冒着咕嘟气泡的、由废弃管道改造成的炉子旁，开始鼓捣几个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杯子。
陆凡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门口附近，保持着警惕。苏安然和梅卡托克也各自找了个便于应变的位置。
“三位看着面生得很啊，”老烟枪一边忙活，一边用他那油滑的语调说道，“能从空间风暴里掉到‘锈蚀小镇’，这可是稀客。不知道三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看似随意地问着，那只机械眼却始终在暗中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陆凡不动声色地回答，“然后，想办法离开。”
“离开？”老烟枪发出夸张的笑声，递过来三杯冒着热气、颜色浑浊、气味可疑的“热饮”，“嘿嘿，朋友，到了‘无序之地’，想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咯！这里是被诸神遗忘的角落，是规则之外的垃圾场！进得来，出不去啊！”
无序之地？规则之外的垃圾场？
陆凡心中一动，这似乎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总会有办法的。”陆凡没有去碰那杯可疑的饮料，继续试探，“比如，某些特殊的传送技术，或者……找到这里的管理者？”
“管理者？哈哈，你说‘锈蚀骑士团’？”老烟枪嗤笑一声，自己拿起一杯饮料灌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他们？他们只是一群占山为王的鬣狗！守着几个还能用的上古传送阵残骸当宝贝，想用？可以，拿命去换，或者拿出让他们心动的‘好东西’。”
他放下杯子，那只机械眼闪烁着狡黠的光，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不过嘛……我知道一些……‘捷径’。就看三位，有没有兴趣，以及……付不付得起代价了。”
图穷匕见。这家伙果然另有所图。
陆凡正要说话，突然，他灵魂深处那个一直安静蛰伏的秩序烙印，毫无征兆地猛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贯穿他的灵魂！比之前试探时强烈数倍！
“呃！”陆凡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那个烙印仿佛活了过来，像一只冰冷的蜘蛛，开始在他的灵魂核心缓慢而坚定地扎根！一股外来的、充满绝对秩序意味的意志，正试图通过这个烙印，窥探他的思维，甚至……干扰他的情绪！
是规则之眼！它果然能通过这个烙印进行远程干涉！是因为他来到了这个“规则之外”的地方，削弱了某种屏障？还是因为……他刚才提到了“离开”和“传送阵”，触发了某种预警机制？
“陆凡！”苏安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上前扶住他，自然灵光本能地涌向他的身体，试图安抚。
梅卡托克也紧张地掏出了一个小型扫描仪，对着陆凡乱照。
老烟枪那只机械眼猛地亮起红光，焦距急速调整，死死盯着陆凡，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惊疑、贪婪和一丝恐惧的复杂表情。
“规则……秩序的味道？！”他失声低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身上怎么会有‘净化派’那群疯子的烙印？！你到底是什么人？！”
净化派？看来这是“规则之眼”及其信徒在这个“无序之地”的称呼？
陆凡强忍着灵魂被侵蚀和窥探的剧痛，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看向老烟枪：“你知道这个烙印？你有办法解决它？”
老烟枪被陆凡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他脸上的贪婪之色再次占据了上风。
“办法？嘿嘿……当然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机械眼红光闪烁，“‘混乱之核’！只有足够强大的‘混乱之核’，才能中和掉这种秩序烙印！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陆凡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陆凡胸前的骰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渴望。
“但是，你们得先帮我一个小忙……而且，得把那件……能干扰命运的小玩意儿……作为报酬……”
他果然看出了骰子的不凡！
灵魂烙印的失控，老烟枪的威胁，以及外面虎视眈眈的“锈蚀骑士团”和未知的“净化派”……
危机，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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