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跃在渊”——出自《易·乾》。龙或跃上天空，或停留在深渊；只要根据形势的需要而进退，就不会有错误。
第五十五难——黑天鹅之困
黑天鹅事件是指突发的几乎无法预测的小概率事件，能够造成重大破坏和引起连锁反应。与英国人合作过程经历黑天鹅之困，完全出乎亚龙与所有人意料。
英国人素以做事严谨着称，在进行汽车改造的合作过程中，亚龙感受到对方的严谨认真。四个月后，样车测试报告快递到了外贸办公室，亚龙花了两天时间将一寸厚的报告翻了几遍，将其中汽车改造数据和要求做了摘要，并将这些要点翻译成中文。经过与林经理商量后，亚龙拿着报告复印件和要点翻译稿去找蒋所长。
老蒋翻了翻报告，这次没有起急，倒是咧着大嘴笑了笑，好像是一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样子，说：“哎呀，要是通过改造这些技术指标就可以出口欧洲的话，倒是也不错，可是，英国人用车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做这些改造？虽然也能从里面看到引用的欧美关于尾气排放和外观尺寸的要求，但为什么要做如此改造？是否有变通？因为这涉及到成本、时间周期与人力安排等多方面协调工作。这里是否又商量的余地？就是说，人家说什么我们就要言听计从必须做什么呢？还是我们也有一定发言权，可以对改进内容提出自己的建议呢？”
亚龙灵机一动，“样车虽然送过去了，但是，工程师对环境的考察也必不可少。”
“是这样的，”蒋所长说：“我觉得有必要。如果负责这项工作的白工问我一些问题，如，欧洲汽车排放测试的具体方法与环境条件，或者燃油质量、路况等等，咱们也说不清，对吧？”他接着说：“可以问问英国人是否可以让我们工程师去当地考察，以便开展真正的技术改造吧。如果可以，白工就辛苦走一趟，怎么样？白工？”
白工正在计算机上修改图纸，她头也没抬，兴奋地说：“服从领导安排。”
亚龙说：“真羡慕白工用电脑绘图，我特别遗憾没有在技术科参加学习的机会。”
白工说：“如果有机会，我可以教你。”她抬起头看了看亚龙，说：“对了，我英文都忘得差不多了，如果真去英国，你来给我翻译，怎么样？再说，你也是搞技术出身，咱们正好一起看看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是怎么搞出来的。”
亚龙说；“好的，愿意与白工一起工作。”
白工与亚龙前往英国考察的安排获得公司与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亚龙觉得，公司历史和个人业务将翻开更新的篇章。皮娜开始为两人办理签证。按照计划，在完成b国八百辆车的装船任务之后，亚龙将与白工前往欧洲考察产品使用条件与管制要求。一切工作按照预定计划实施。
在八百辆车的排产过程中，尽管客商没有提出定制化的特别要求，外贸办公室还是根据对b国政治、经济形势与地理环境的分析，对生产科提出要按照出口产品基本要求排产，对启动电机、板簧等部件做加强配置，增加了随车易损零备件数量。
但天有不测风云，黑天鹅不期而至。
这天，亚龙正在电脑前指导赵明志核对和修改零备件清单。赵明志握惯了试车方向盘与调车撬棍的手尽量轻捷地点击鼠标与敲击键盘，输入速度缓慢，亚龙让赵明志多花时间练习。
背后一阵嘿儿嘿儿的沙哑笑声吓了亚龙一跳，上级公司的进出口分公司业务员小丁不知何时站在了王亚龙和赵明志身后。
小丁在宁先生与英国人来公司时曾经作为中方出口代理商参加过会谈，与外商和LAc公司人员在一起时总是笑嘻嘻的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又黑又红、胖乎乎的圆脸上的三角眼笑眯眯的，黑亮的眼珠在三角后面转来转去。
亚龙和赵明志对小丁客气有加——毕竟是上级公司来的干部，便招呼他坐下，老赵又给他沏了茶。
小丁拉着亚龙的胳膊，“唉，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谁跟谁呀。”
亚龙问：“今天过来有何贵干？是罗伯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不是，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小丁收敛起笑容，用右手弯曲的食指在空中向前方指点着，一脸严肃地说：“王工，事情是这样的，嗯，公司领导说英国人邀请咱们这边派出两个人去那边考察市场，原来说要派汽研所的白工和你去，后来，公司领导说了，有一位技术人员去就可以，考察车辆技术环境；再派一位商务人员，不要两个人都是搞技术的，没必要；毕竟商务工作已经开始了嘛，技术和商务两条腿走路，咱也去看一下欧洲市场情况，了解以后怎么跟英国人打交道对咱们更有利，啊，是这样。”
小丁表达了公司的意思后，转而又开始露出齐刷刷的白牙，笑嘻嘻地说：“哎呀，我这也是听从上级领导的安排，重任在肩。王工，你看，你要是有什么不同看法，我就不去了，啊，毕竟原来不是这样安排的，也是LAc公司产品出口，我们只是做商务支持，……”
小丁既然这样说，那应该就是上级主管部门的安排，不会有假，但这使亚龙感到愤懑。就像战士冲锋在前时，突然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又好像经历了枪林弹雨之后，胜利果实被变了魔术一样跑到了别人手里，实在泄气又窝囊。
“知道了，听从安排吧。”亚龙平静地说。
“我就是过来看看，和你们打个招呼。”小丁的笑脸又变得红彤彤的，“没有别的事儿啊，我先告辞，还要去总公司开个会，啊，你们先忙，先忙，啊，哈哈哈，再见。”
赵明志一直坐在原来老米的位置上，看着发生的事情。他悄声说：“这怎么行啊，上级凭什么这么安排？这次目的是技术考察，双方还没开始技术改造，八字没一撇儿呢，谈何商务工作？就这么干涉咱们的技术考察；没有技术在先，拿什么出口啊？”老赵越说越忿忿不平，“这样的商务人员能带回什么改造产品的建议？而且，这回也是你向英国方面提出的考察建议啊，怎么就这么让公司商务人员给顶替了？”
亚龙苦笑一下，“你看他说半天，就是上面的安排。”
老赵说：“是啊，古话儿说官儿大一级压死人，唉——”
沉吟片刻，亚龙推门进入林经理办公室。林经理当然知道他的来意，没等他开口，就说：“王亚龙，刚才总公司出口部经理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公司的安排，让小丁和白工一起去英国，我也没辙，他们就这样决定了。”
皮娜说：“我正在给你和白工办理签证呢，之前总公司同意了，这又变卦了，只好把你的护照取回来了。”
“人家上面有人。”林经理小声嘀咕了一句。
亚龙将英国抛到九霄云外，集中精力投入为b国备车和储运的工作当中。
晚上二十二点钟，第一批四百二十辆车分成四组，分别列队上路。
一开始，赵明志提议，请求交警提供支持，警车开道，但林经理说没必要，如果二十辆车在北京的大马路上排队走，都不会有外人插队，那么四百多辆一起出发，谁也不敢自找麻烦。
车队从三个车库陆续出发，亚龙坐在第十辆车上，当接近京津塘高速公路入口，车队停下，等待后面车队陆续来到。储运队队长老廉也是头一次带着如此长的车队，用对讲机和第一车队的队尾联系上，在高速路收费站办理完成手续，车队又开始启程。
队长老廉让亚龙与他搭乘最后一辆车。赵明志跟着运送零备件的大货车。由于卡车装载着沉重的零备件大木箱，行驶缓慢，便先行出发。
后续几条队列也陆续通过收费站，开始向东南方海边撒欢儿狂奔。气贯长虹的车的洪流让高悬天空的明月也失去了光芒。那是一条既望不到头也看不见尾的长龙，空载车辆的发动机轻快地鸣唱着，一辆接一辆哗哗地飞闪而过，车头大灯明晃晃照亮整条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猩红的尾灯连成串，犹如数百张红色鳞片勾勒出龙脊，在京津冀大地上蜿蜒前行，飘舞翻飞。
码头上，滚装船敞开宽大的仓尾，一条条小龙首尾相接，欢畅地游进船舱。黎明时分，辛苦了一夜的司机师傅们才踏上了返程的大巴车。
第二批三百八十辆车于第二个月发车。
这次，王亚龙和赵明志调换了跟车岗位，赵明志跟着商品车，亚龙跟着零备件卡车。由于亚龙还关心着整个车队的运输安全，想起在英国项目方面出现的意外情况，不想在今天这个大项目最后的节点上出现纰漏，便坚持走在车队的最后，而不像上次赵明志那样跑到最前面去。
此次，车辆首先汇聚到两个车库，在晚高峰过后发车。亚龙他们等了二十来分钟，最后一辆商品车出库后，四辆零备件货车也列队跟随出发。
轻快的商品车已跑得无影无踪，重载的大货车在后面喘着粗气吃力地追赶。亚龙又坐上了吨位最重的最后一辆卡车，这次照例又是老卢和老谢两位司机师傅驾驶。上次货车差一点儿被烧掉，此次，亚龙又感到有些不安。援助之手鳞片暗紫色的光辉又开始闪动——与同事和朋友们正在经历重要的事情，大部队冲在了前面，如果还是像前几次那样，队尾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那么将会是什么呢？自己重任在肩，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车辆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寂静的高速公路上，路两旁比上次行车时栽种了更多的植物，更难以看到道路以外远处的景象，黑黢黢的树影仿佛巨人手挽手守护在道路两侧，丝毫看不出这里刚刚有近四百辆汽车列队壮观地驶过。
亚龙正迷迷糊糊间，见前方路面警灯闪烁，老卢制动减速。
前方状况触目惊心。一辆双排座轻型货车撞上了三辆停在应急车道上查看车轮故障的出口商品车，破碎的零件散落四周，闪烁的灯光下黑色、白色、黄色、红色的液体相互交织流淌了一地；三辆商品车被巨大的冲击力推挤到了一起，后两辆商品车的司机被弹射到了路边沟里，人员幸无大碍；双排座被残酷地挤压成了一排，司机与其女朋友相互抓在一起，同时毙命；后排座上的韩国夫妇与十个月大的婴儿没了气息。
警察指挥后续所有车辆赶紧离开，不得停留。老卢加速逃离这个恐怖地带。
月亮也被吓得不见了踪影，周围黑漆漆一片，天地连在一起，形成一张撕不开扯不破的黑幕。黑幕被车灯从中间划过，在车后又密不透风地合拢在一起。
老卢和老解絮叨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夜路。这大晚上的遇上车祸，更让人心有余悸。
出了高速，估计快到码头时，好像又错过了路口。
正行走间，后面窜出一辆白色中巴面包车，挥手示意亚龙他们停车。老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将车停在了路边，面包车停在了卡车前面。
有了上次失火的教训，亚龙和老卢赶紧下车查看货物和车轮情况。
正在此时，在卡车大灯的映照下可以看到，从停在前方的面包车上冲下来五六个手持器械的壮汉，亚龙和老卢一时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愣在了发动机旁。
这些好像从地狱中冒出的恶鬼分别将亚龙和老卢围住，老解也被拖出了驾驶室。
黑暗中，三人相互之间不能使眼色，无法合力将穷凶极恶的歹徒放倒在地。亚龙被手电筒晃得睁不开眼睛，又不能向半空中的黑影挥出空拳，他觉得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临时起意的家伙们杀人灭口，那真是冤枉，三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了。而丰富的想象力现在好像还要继续坑害他，幻觉中尖刀进入体内的瞬间必有一股凉气跟随如电流传遍全身，或者当时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刺痛感，如果真是这样而流尽了血，那就太特么冤了，老婆孩子就没人管了，想到这里不禁汗流浃背，潸然泪下，但也不绝会向这些小瘪三们说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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