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号的特制轮胎碾过最后的土路,在导航显示目的地已达的提示音中缓缓停下。
车窗外,预想中静谧清幽的山林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末日画卷。
凌笑的眉头瞬间皱紧。
放眼望去,连绵的山峦像是被剃了光头,昔日葱郁的林海消失无踪,只剩下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树桩,如同无数沉默的墓碑,刺眼地矗立在裸露的黄褐色泥土上。
几条本该清澈见底的山涧,此刻也变成了浑浊的泥浆,有气无力地在干裂的土地上蜿蜒,看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
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瑞雯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悲伤。
这片区域的导航信息明明还显示着“国家级森林公园”的标签,可眼前的景象,却比最荒凉的戈壁还要令人心悸。
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笼罩着这里。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风吹过山岗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空洞和悲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厚重的气味,那是泥土被暴晒后的腥气,混合着无数树木根系在地下腐烂的败坏气息,吸入肺中,让人胸口发闷。
“下去看看。”凌笑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推开车门,脚踩在龟裂的土地上,发出了“咔嚓”的轻响。
瑞雯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亡魂。
站在这片了无生机的山地中央,那种被巨大悲伤包裹的感觉愈发强烈。
凌笑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脚下坚硬而滚烫的泥土。
指尖传来的,不只是物理上的粗糙与干涸,更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情绪洪流,顺着他的指尖,蛮横地涌入他的感知深处。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听”到了电锯刺耳的轰鸣,那是切割生命的哀嚎;他“看”到了巨大的树木在烟尘中轰然倒下,那是家园崩塌的巨响;他“感受”到了飞鸟惊恐地冲上天空却找不到一处落脚的枝桠,走兽在光秃秃的山野中茫然四顾,最终在饥渴中倒下的绝望。
这片土地,这片曾经的森林,它所承载的一切生命,在被粗暴地剥夺生存权利时发出的痛苦与不甘,此刻仿佛都凝聚成了某种执念,深深烙印在这每一寸土壤、每一颗石子之中。
这不是幻觉。
是系统强化过的感知,让他能够跨越物种与形态的隔阂,直接触及到这片生态系统在崩溃时残留下的“创伤记忆”。
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怒火,从凌笑的心底缓缓升起。
这股怒火与他之前为了获取点数而主动挑起、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憎恨”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是狩猎者,是情绪的主宰者。
而此刻,他更像是一个共鸣者,一个被迫接收了这片土地无尽哀伤的容器。
这种感觉让他极度不适,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美好事物被碾碎成齑粉的惋惜,一种对施暴者无视规则、践踏秩序的强烈愤慨,更是一种朴素的正义感被悍然挑衅的愤怒。
他并非什么环保主义的卫道士,但眼前这种毁灭性的、不留任何余地的贪婪,已经超出了事物发展的正常范畴,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恶。
凌笑缓缓站起身,原本轻松随意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与冷冽。
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仿佛被剥皮抽筋的山峦,漆黑的眼眸中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冰冷的电子音一如既往地响起:“我在。”
“扫描这片区域。”凌笑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我要献祭的目标,不是那些看得见的树木残骸,也不是这片土地本身。”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精准而冷酷的语气,定义了他真正的目标。
“我要献祭的,是这片山林所承受的‘生态创伤’这个抽象概念,以及因此在这片空间中弥漫的、挥之不去的‘悲伤’、‘绝望’与‘死寂’!将这一切,作为祭品!”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献祭方式。
以往的献祭,无论是蚊子、情绪,还是其他什么,总归有一个相对明确的实体或主体。
而这一次,凌笑要献祭的,是一个区域性的、由无数个体的痛苦共同构成的、形而上的宏大概念。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前所未有的复杂运算。
几秒后,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指令已确认。扫描开始……目标锁定:‘区域性生态系统崩溃综合症’及其衍生的复合型负面情绪场。判定为高浓度、大范围、具备自我循环特性的负面抽象概念集合体。该目标具备极高的献祭价值。开始进行价值评估……”
一连串复杂的虚拟光屏在凌笑的意识中展开,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评估项目:
【评估项1:生物多样性损失。
损失物种总计:1732种(包含昆虫、鸟类、哺乳动物、两栖爬行类及微生物菌落)。
价值评估中……】
【评估项2:水土保持功能完全丧失。
预计引发下游次生灾害概率:97.3%。
价值评估中……】
【评估项3:区域碳汇能力归零。
由正转负,区域内腐烂有机物产生额外碳排放。
价值评估中……】
【评估项4:自然景观与美学价值彻底毁灭。价值评估中……】
【评估项5:土地本身承载的‘悲伤’与‘绝望’情绪浓度。
当前峰值:9844悲伤单位\/立方米。
价值评估中……】
数十个评估项逐一亮起绿灯,最终汇集成一个庞大的数据流。
“评估完成。最终结算……”
系统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仿佛连它自己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惊讶。
“献祭成功。恭喜宿主,您获得点数:+点!”
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瞬间从系统空间涌入凌笑的四肢百骸,仿佛将他刚才吸收的那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他意识中的点数余额,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疯狂飙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崭新的、令人炫目的数字上:点。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瑞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笼罩在这片天地间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和悲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一些,那种腐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也淡了许多。
虽然眼前的景象依旧是满目疮痍,但那种压在心头的、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同化的死寂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凌笑,只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无喜无悲。
凌笑没有理会瑞雯的目光,也没有沉浸在点数暴涨的喜悦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烂摊子。
点数拿到了,而且是远超预期的巨款,这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献祭这种宏大的、复合的“创伤”,其价值远非单一的情绪或个体所能比拟。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光秃秃的山头,扫过那些干涸的河道,眼神深处,一抹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疯狂的念头,正悄然浮现。
这一次的收获,似乎不仅仅是点数那么简单。
它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领域的大门。
他看着那一长串的点数,又看了看这片被彻底毁掉的山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点数拿到了。
然后呢?
那份源自恶作剧的短暂快感,在亲眼目睹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后,早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闷,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凌笑的心头。
系统面板上那一长串冰冷的数字,此刻非但没能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行为的后果。
“五百多万点数……”凌笑低声自语,目光扫过被连根拔起的树桩,裸露出黄褐色的土壤,以及那些被重型机械碾压出的丑陋车辙。
这片山林,原本也应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吧。
为了一个抽象概念的消失,换来了这片具体而微的生态死亡。
这笔交易,在他心中忽然变得有些不对等。
苏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言语。
她能感受到凌笑心境的变化,那是一种从猎奇转向审视的微妙过渡。
“系统,”凌笑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点数我收到了,但这片景象,让我看着很不舒服。”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混杂着泥土和枯木气息的空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动用一部分点数,立刻修复这片山林。不仅要让它恢复原状……不,要让它变得比被砍伐前更好!”
【指令确认。
开始执行“生态环境超速再生”方案。
预计消耗点数:30,000点。
是否确认?】
“确认。”凌笑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他意念的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以他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并非是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而是一种温润如玉、蕴含着无穷生机的翠绿色光晕。
光晕所及之处,奇迹开始上演。
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那些裸露的、被压实的土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动、翻涌,如同被唤醒的沉睡巨兽,发出沉闷的低吼。
紧接着,无数嫩绿的芽点破土而出,它们贪婪地吸收着光晕中的能量,以一种违反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生长。
一秒,是破土的嫩芽。
三秒,是及膝的灌木。
十秒,是挺拔的树苗,枝叶舒展,贪婪地向着天空生长。
半分钟后,曾经需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才能形成的茂密森林,便拔地而起!
松涛阵阵,林海起伏,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错落有致,枝叶繁茂的程度,远胜于周围未被波及的原始山林。
干涸的溪流河床中,湿润的痕迹凭空出现,随即,清澈见底的泉水汩汩冒出,汇聚成一条欢快的小溪,叮咚作响地流淌在林间。
溪边的石头上,迅速爬满了青苔,水草在清波中摇曳。
地面上,被重型机械碾压出的深壑被瞬间填平,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厚实的草甸。
五彩斑斓的野花,像是被催促着一般,争先恐后地绽放,红、黄、蓝、紫,将林地点缀得如同仙境。
空气中弥漫开沁人心脾的花香与草木清香,嗡嗡作响的蜜蜂与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远处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鸟鸣。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那片象征着“破坏”与“贪婪”的伤疤,就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甚至氤氲着淡淡灵气的崭新山林。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想多呼吸几口。
与此同时,数万米的高空之上,一颗隶属于某大国的环境监测卫星,其传感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屏幕上,一串代表异常的数据流疯狂滚动——在华夏内陆的这片偏远山区,某块坐标区域的地表植被覆盖率,在短短180秒内,从接近8%暴增至95%以上,其间的能量读数和生命信号波动,完全超出了现有数据库中任何一种自然现象的范畴。
值班的技术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设备故障,但在反复检查后,他只能将这份匪夷所思的数据报告标记为“来源不明的高强度能量反应与地表形态瞬时剧变”,归档为“待核查”的神秘事件,等待后续更高层级的分析。
由于地点过于偏僻,且未造成任何破坏性影响,这条记录暂时沉寂在了海量的数据流之中。
山林间,凌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中的那份沉闷与不适,早已被眼前这波澜壮阔的创生景象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满足感与宁静。
这和之前献祭“贪婪”概念时,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短暂的、刺激的、带着些许空虚的快感。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创造的喜悦,一种亲手弥补了世界伤痕的、厚重而持久的成就感。
原来,毁灭一个抽象的负面概念,和创造一个具体的美好事物,所带来的心理反馈,竟有如此天壤之别。
苏雯看着眼前这片宛如神迹的森林,又看了看身旁凌笑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微笑,她的眼眸中也泛起了柔和的光。
她轻声说道,声音如同林间的微风:“先生,您让大地恢复了微笑了。”
凌笑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转头看向苏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感觉……比单纯看个乐子好多了。”
离开这片被他亲手“治愈”的山林,“蜗牛号”重新启程。
凌笑坐在舒适的驾驶舱内,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过去,他的行为模式是:发现不爽的事物 - 恶作剧式地献祭 - 获得点数,图个乐子。
这个过程虽然高效,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甚至有时会像这次一样,留下一个烂摊子,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而现在,他找到了新的玩法:寻找世界上的“创伤” - 献祭导致这些创伤的宏观负面概念(如贪婪、污染、战争遗留的仇恨等) - 获得巨额点数 -> 再用一小部分点数,直接修复现实中的物理创伤,让世界变得更好。
这个过程,不仅能收获海量的点数,更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正向反馈。
这不再是单纯的恶作剧,而是一种“破坏”与“创造”并存的、更高维度的行为艺术。
他既是旧秩序的破除者,又是新美好的缔造者。
“系统,改变任务模式。”凌笑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以‘蜗牛号’为中心,向行进路线前方扫描,主动搜索存在‘可修复性创伤’的区域。创伤类型不限,环境污染、生态破坏、战争遗迹、甚至是一些长期遗留的、影响一片地区发展的社会问题阴影……都可以。”
【指令确认。扫描模式切换为“世界创伤主动搜寻”。】
凌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中一片通明。
他的旅程,从这一刻起,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他不再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拥有强大力量的过客,而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世界修复师”。
【点数余额:5,606,350点。】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凌笑只是淡然一笑。
这些点数,现在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满足个人欲望的工具,更是修复这个世界的“颜料”和“建材”。
就在这时,系统地图上,一个被高亮标记出的区域缓缓放大。
那是一个省份的轮廓,在地图上的形状有些奇特,而它的名字,更是让凌笑微微一怔。
“蜗牛号”的车头,正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驶去。
前方的地平线上,似乎正有一场旷日持久的沉重叹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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