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笑最近有些倦怠。
自从上次献祭了全城共享单车的破损零件，换来一双“永不疲倦”的强化双腿后，他的生活安逸得近乎乏味。
蟑螂、噪音、坏心情……这些低价值负面状态早已无法激起他半分兴趣。
他需要一场新的“献祭”，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智能管家柔和的电子音在空旷的指挥室内响起，回应着主人的指令。
但凌笑并未立刻动身，他只是站在巨大的落地弦窗前，俯瞰着这座由他亲手从混乱与污染中拯救出来的都市堡垒。
夜幕下，城市的灯火如同璀璨的星河，稳定而有序，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个安然无恙的生命。
这种亲手缔造的宁静，比任何假期都能让他感到放松。
他缓缓转身，走向指挥台，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让他放弃了即刻出发的念头。
或许是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献祭”行动，他的精神力与系统之间的链接还异常活跃。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熟悉的系统界面如水幕般展开。
“重新扫描影响范围内的负面状态。”
指令下达，半径五百公里的立体地图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无数或深或浅的红色、橙色光点在地图上闪烁，代表着犯罪、污染、疾病、恐慌等各式各样的负面事件，构成了一片混乱的海洋。
这些都是他的“食粮”，是系统赖以运转的能量来源。
凌笑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这片光海，寻找着值得他出手的高价值目标。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特殊的光点攫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它不在那些代表着高危区域的深红色集群中，反而坐落于一片相对平和的区域。
它不像其他光点那样闪烁着刺目的警示色，而是散发着一种柔和、温暖，近乎于金色的光芒。
系统对它的标记却简单而粗暴——“p1”。
这是最高优先级。
凌笑上一次见到p1标记，还是在面对足以让半座城市陷入瘫痪的连锁能源爆炸危机时。
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p1事件？
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他的意念集中过去，光点的信息标签随之放大：
“苍翠区‘云山织锦技艺’濒临失传负面状态（仅存一位年迈传承人，无徒可授，技艺即将永久消失）。”
凌笑微微一怔，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当前的系统点数，经过上次的行动，总额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6,025,000点。
这点数足以应对一场中等规模的城市灾难，可现在，系统却将最高优先级给了一项……手工艺的失传？
“系统，”他带着一丝困惑发问，“解释一下。一种传统技艺的失传，为什么会被评定为p1级别的负面状态？它的危害性，难道比一场即将爆发的瘟疫或者恐怖袭击还要高？”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阐述着不容置疑的核心规则：
“根据核心规则判定，‘文化多样性’与‘独特精神价值’的永久性流失，属于高价值负面事件。经解析，‘云山织锦技艺’包含了独特的、不可复制的区域性美学逻辑、复杂的色彩编码体系以及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信息。其彻底消失，将导致当前世界‘信息丰富度’的永久性降低。综合评估，该事件对文明长远发展的潜在损害巨大。判定优先级：p1（文化传承紧急事件）。”
信息丰富度……文明的潜在损害……凌笑咀嚼着这些词汇，第一次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审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原来，这个系统所要纠正的“负面状态”，并不仅仅是眼前的灾难与混乱，还包括那些无声无息、正在被时间与冷漠所吞噬的，属于人类文明本身的宝藏。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他想亲眼看看，这值得系统给出p1评价的技艺，究竟是什么样子。
关闭了指挥室的系统界面，凌笑没有动用任何夸张的交通工具，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驾驶着一辆不起眼的电动越野车，按照系统导航提供的路线，驶向了地图上那个金色光点所在的苍翠区。
车行两个多小时，远离了都市的钢筋水泥，映入眼帘的是连绵的青山和清澈的溪流。
空气变得湿润清冽，夹杂着松针与泥土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洗涤肺腑。
山路蜿蜒，两侧林木葱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斑驳跳动的光影，仿佛整条路都在流动的金箔中穿行。
村落坐落在山脚下，静谧得几乎听不见人声，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溪水潺潺的轻响。
脚下的青石板已被岁月磨得光滑，踩上去微凉而坚实，每一步都回荡着悠远的回音。
凌笑稍作打听，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位“云山织锦”的唯一传承人。
那是一座老旧的木结构小院，屋檐低垂，墙皮剥落，院子里晒着草药与干菜，散发出淡淡的苦香与日晒谷物的暖意。
一位头发全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正坐在屋檐下的织机前，吃力地工作着。
她双手布满老年斑，指节因常年劳作已变形肿胀，移动时微微颤抖，却仍坚持着每一次提花、投梭的节奏。
她的手指抚过丝线时，触感粗糙而坚定，像是抚摸着一段段凝固的时间。
阳光斜照进院子，穿过织机上方薄如蝉翼的锦缎——那一瞬，奇迹发生了。
原本素雅的织面突然在墙上投射出一幅朦胧山水：远山含黛，云雾缭绕，仿佛有微风吹动林梢，光影流转间竟似活了过来。
那是“云山织锦”最神秘之处——**昼观其纹，夜赏其影**。
白天是锦绣，夜晚则是会呼吸的画卷。
凌笑屏住呼吸，耳畔只剩下织机“咔嗒、咔嗒”的节奏，像老匠人缓慢而执着的心跳。
他走近几步，鼻尖嗅到一股陈年丝线特有的微腥气息，混合着桐油保养织机的木质清香。
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张力——千万根细若游丝的彩线在经纬之间交织，稍有不慎便会断裂，重来需耗去数日光阴。
目光扫过屋内，墙角堆着好几匹已完成的织锦，用白布小心覆盖，积了薄尘。
那是无人问津的艺术品，是被遗忘的星辰。
极致的美丽与极致的孤寂，形成了一种令人心头发酸的悲凉。
村里的年轻人早已奔赴城市，手机屏幕的蓝光取代了烛火，短视频的喧嚣淹没了织机的低语。
没人愿意花三年学会起针，十年掌握配色，一辈子守着一台不会说话的老机器。
这不是数据，不是抽象概念。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文明片段，正在寂静中熄灭。
回到车上，凌笑在脑海中对系统下令：“尝试献祭‘云山织锦技艺的失传风险’。”
【请求被驳回。
目标为抽象概念性负面状态。
直接献祭‘失传风险’，需消耗约8,000,000点。】
八百万！
几乎掏空他所有储备。
他可以救几十万人，却救不了一门手艺。
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系统主动弹出新选项：
“检测到宿主拥有技能【信息洪流伪装】。提供优化方案：献祭‘此技艺目前面临的关注度缺失与传承阻碍’状态。”
“预计消耗点数：150,000点。”
凌笑的眼睛亮了。
这不是蛮力扭转命运，而是精准播种希望。
“执行！”
【指令确认。
献祭目标锁定：‘云山织锦技艺的关注度缺失与传承阻碍’。
消耗点数150,000点。
献祭开始……】
随着提示音落下，他仿佛看见一张无形的数据之网，以他为中心，悄然铺展至全球网络。
“……开始进行跨平台信息流引导……模拟‘资深文化爱好者’的无意发现……生成高质量推广图文……注入摄影论坛、非遗社群、高校艺术圈……”
至于它们会不会生根发芽，谁又会在某个深夜刷到那条视频，停下手指，为之动容……他已经不再追问。
一周后，凌笑正躺在沙发上啃西瓜，手机推送一条新闻：
《光影重燃！
百年绝技“云山织锦”引热议，美院学生自发组建保护小组》
配图中，一名背着画板的女孩站在老奶奶身后，认真记录织法笔记。
标题下方还有转载《我为何愿为一门濒危手艺休学三年》。
凌笑笑了笑，咬了一口冰甜的西瓜。
汁水顺着嘴角滑落，凉意沁入心脾。
窗外，都市灯火依旧如星河流淌。
而在某座山村的小院里，织机的“咔嗒”声仍在继续。
也许有一天，那声音会再次响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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