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对于天下万民而言，这十年是自晚唐以来，难得的太平岁月。赵匡胤的皇位越坐越稳，南唐、后蜀、南汉、北汉相继归于一统，大宋的疆域图上，再无割据之患。天下，似乎真的迎来了一个崭新的盛世。
然而，在东瀛，王家控制的镇北港，时间却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在流淌。
这里没有盛世的悠闲，只有钢铁的轰鸣和冲天的炉火。
一座被高墙和王家护卫队层层封锁的巨大船坞内，一头史无前例的钢铁巨兽，正静静地卧在船台之上。
它通体由黑色的钢铁铸就，船身修长而坚固，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它没有寻常海船那高耸的桅杆和层叠的船帆，取而代之的是船身中部一根直指天空的巨大烟囱。
这便是王家耗费十年光阴，无数资源，由科学院和最顶尖的工匠们呕心沥血打造的第一艘全钢龙骨、蒸汽驱动的远洋探索船——“乾坤号”。
王麦站在船坞的高台上，痴痴地望着这艘巨轮。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年轻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明亮，充满了对远方的渴望。他身上穿着特制的藏蓝色航海服，腰间挂着一柄暴雨连弩和一把短柄火铳。
“大哥，你看它多美啊。”王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极致的兴奋。
站在他身旁的，是东瀛总督王衡。十年过去，王衡的身材愈发壮硕，眉宇间的狠辣之气也更重了。他不像王麦那样激动，只是平静地审视着这艘船。
“美？”王衡瓮声瓮气地开口，“我只看到它吞了我们多少铁，多少煤。为了造它和它身后的九个弟兄，这十年，东瀛所有矿山的产出，至少有三成填进了这个无底洞。澈儿的信上说，这还只是开始。”
“值得的，大哥，这一切都值得！”王麦转过头，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有了它，我们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海的那边，到底有什么？是传说中的仙山，还是蛮荒的土地？一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觉！”
王衡看着自己这个满脑子冒险思想的弟弟，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这种纯粹的探索欲。在他看来，这艘船最大的价值，在于它能装多少货，能搭载多少兵，能为家族带回多少金银。
“澈儿把第一支远洋舰队交给你，你身上的担子不轻。”王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船上五百名护卫，都是家族里最精锐的老兵，火铳和连弩都是最新式的。另外，底舱里，还有你的护身符。”
王麦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他知道王衡说的是什么。
一百名“忏悔营”的圣徒。
这十年来，王文彦的“教化”从未停止。那些被改造的倭人，已经成为了王家最隐秘最恐怖的武器。
王家会为他们提供充足的营养，还会定时请大夫检查他们的身体，如今他们被装在特制的船舱里，像货物一样运输，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激活”。
“我明白。”王麦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他们。”
他虽然热爱冒险，却也深知家族利益至上。这些“圣徒”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
“时辰到了！”一名外派来的科学院的匠师在高台下大喊。
王麦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大步流星地走下高台，通过长长的舷梯，登上了“乾坤号”的甲板。
钢铁的甲板踩上去，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感。他走到船桥的位置，这里是整艘船的指挥中枢。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船长，正带着几名年轻的航海士，在调试着一具巨大的铜质罗盘和几样他们看不懂的仪器。
“家主有令！试航开始！”王麦对着一个连接着船底轮机舱的铜管大声吼道。
很快，铜管里传来了回音：“轮机房收到！锅炉升火！”
片刻之后，一股淡淡的青烟从巨大的烟囱里冒出，随即越来越浓，变成了滚滚的黑烟。甲板开始微微震动，脚下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
“呜——”
一声悠长而雄浑的汽笛声，响彻了整个港口。这声音不同于任何号角或者铜锣，它充满了力量，仿佛是这头钢铁巨兽苏醒时的咆哮。
船坞外，所有围观的王家人和倭人劳工，都被这声音震得心头一颤。
“锅炉压力正常！”
“轮机开始运转！”
“转速一百！”
轮机房的吼声，顺着铜管不断传来。
王麦感觉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他紧紧抓住身前的栏杆，死死盯着船身两侧。
“哗啦——”
船身两侧那巨大的明轮，开始缓缓转动，搅起大片的白色水花。
“动了！动了！”甲板上，一名年轻的护卫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这艘重达数千吨的钢铁巨兽，没有借助任何风力或者人力，就这么依靠着自身的力量，缓缓地驶离了船台，进入了深水区。
那一刻，整个港口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衡站在高台上，一向冷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震撼。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澈和王麦会对这东西如此痴迷。
这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了。这是一种属于神明的驾驭水火，移山填海的权柄！
……
扬州，王家坞堡。
书房里，王澈已经不再是那个带着少年跳脱气的青年。他今年二十有七，面容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平静，常年的思考和运筹帷幄，让他身上有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这张地图若是流传出去，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地理学家和航海家都为之疯狂。
上面精准地标注了东亚、南洋诸岛的海岸线，甚至在遥远的东方，那片无尽的海洋之后，还模糊地勾勒出了一片巨大的、未知的大陆轮廓。
他也不知道这张图是哪里来的，在王家仓库的最深层到最深层，被他发现了。
一名护卫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卷用蜡封好的密信，呈了上来。
“家主，东瀛八百里加急。”
王澈拆开信，飞快地扫了一遍。信是王衡亲笔写的，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乾坤号”试航成功的景象。
王澈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有一种计划顺利推进的平静。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炭笔，在东瀛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广阔的海洋，落在了那片未知的大陆上。
十年了。赵匡胤统一了天下，自以为高枕无忧。他不知道当他还在为如何仿制一台落后的蒸汽机而头疼时，王家的巨轮，已经准备驶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拿起另一封信，这是王麦出发前写给他的。信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征服的渴望。
王澈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王家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已经拥有了先进的技术，可以探索整个世界。
甚至他们可以在海外找找到一处仙境，一处比扬州更适合居住的地方，让王家以后生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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