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的春天在紧张的备战中悄然流逝,初夏的阳光开始变得有些毒辣。匠作营里,新式火铳的打造速度在稳步提升,虽然还无法完全装备整个火铳队,但骨干射手们已经陆续换装,那更加精准和可靠的杀伤力,在每日的实弹训练中展现无遗。“五段击”的战术也日渐纯熟,士兵们后退、装填、前进、射击的动作越发流畅,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
然而,王二心中那根弦却越绷越紧。石锁的斥候带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令人不安。大凌河对岸的后金军活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频繁,侦骑的数量和活动范围都在扩大,甚至几次试图靠近黑风峪的水源线,都被严阵以待的赵大锤带人用强弓硬弩逼退。
“守备大人,看这架势,鞑子是在憋大招啊。”赵大锤抹了把脸上的汗,刚从水源线巡逻回来的他,身上还带着山林间的潮气和杀气,“咱们总不能老是等着他们打上门吧?”
王二站在城头,望着北方沉郁的天空,没有回答。孙承宗赋予他的是“相机而动”的权力,固守锦州是底线,但若有机会,主动出击,打击削弱敌人,同样是职责所在。被动挨打,只会让敌人气焰更嚣张,让自己陷入更大的被动。
他想起细纲中提到的“袭后金义州”。义州位于锦州东北方向,是大凌河上游的一个重要据点,被后金占据后,成了其南下劫掠、囤积物资的前哨。若能拔掉这颗钉子,不仅能斩断后金伸向辽西的一只触手,缴获物资补充自身,更能极大地提振军心士气,向孙承宗和朝廷证明他王二和王字营的进攻能力!
风险同样巨大。义州虽非沈阳、辽阳那样的坚城,但城防必然经过后金加固,守军数量不明,一旦攻击受挫,或者被后金援军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栓叔,我们还有多少存粮?能动用的火药有多少?”王二突然开口问道。
张老栓愣了一下,迅速在心中盘算:“回守备大人,粮草支撑两月无虞。火药……新造加上库存,若能省着用,足够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攻城战。”
王二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的义州。“大锤,石锁,狗剩!”
“末将在!”三人精神一振。
“给你们三天时间,大锤的步兵,石锁的斥候和轻步兵,狗剩的火铳队,进行最后一次高强度合练!我要看到进攻、防御、撤退,所有环节都烂熟于心!”
“得令!”
“栓叔,秘密准备十日干粮,检查所有攻城器械,尤其是云梯和撞木!”
“老夫明白!”
王二的命令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指挥部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炽热起来。没有人问要去打哪里,但所有人都从王二的眼神中读出了那不容置疑的进攻意图。
三天后,校场上的合练达到了高潮。步兵方阵在模拟的城墙下竖起盾牌,掩护着扛着云梯的同袍前进;火铳队用新式火铳进行着超远距离的压制射击,硝烟几乎笼罩了半个校场;石锁的轻步兵则如同鬼魅,在假设的复杂地形中穿梭,演练着攀爬和突袭。喊杀声、火铳声、金鼓声震天动地。
王二亲自督阵,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看到一个新兵在推进时因为紧张而步伐混乱,立刻下令将其换下,由替补顶替。他看到火铳队在一次轮射转换时出现了一丝迟滞,当场叫停,让狗剩带着队长们反复演练那个环节,直到完美无缺。
训练结束后,王二将全体军官召集到点将台下。
“弟兄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练了这么久,流了这么多汗,不是为了躲在城墙后面当缩头乌龟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疲惫或兴奋的脸:“鞑子在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孙督师信任我们,朝廷看着我们,锦州的百姓指望我们!我们不能只等着挨打!”
“告诉你们,下一步,我们要打出去!拔掉鞑子安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钉子!让皇太极知道,大明边军,不是好惹的!‘王字营’,更不是好惹的!”
没有直接说明目标,但那冲天的杀气已经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液。
“吼!吼!吼!”士兵们用尽最后的力气,捶打着胸膛和盾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出征的前夜,锦州城悄然无声,却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压抑。士兵们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装备,将分到的肉干和炒面小心包好。军官们最后一次核对作战计划和应急预案。
王二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北门城楼。夜风微凉,吹动了他的衣角。此战,关乎“王字营”的声誉,更关乎他王二未来的道路。只能胜,不能败。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锦州城南门悄然洞开。一千二百名精心挑选的“王字营”精锐(留下三百人由吴有财统领守城),人衔枚,马裹蹄,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出城池,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直扑东北方向的义州!
王二亲自领军,赵大锤为前锋,石锁统帅斥候和轻步兵负责开路与侧翼警戒,狗剩指挥火铳队及少量随军的小型火炮居中。
队伍严格按照石锁事先侦察好的小路行进,避开官道和大股后金游骑可能活动的区域。昼伏夜出,遇林则穿,遇山则绕。尽管做了充分准备,长途奔袭的疲惫依旧迅速袭来。沉重的装备,崎岖的道路,以及时刻需要保持的警惕,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
第三天夜里,队伍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短暂休整。士兵们抱着武器,靠着山岩就能睡着。王二和几个将领却围着一张简陋的地图,借着微弱的月光和一支小小的防风蜡烛,进行最后的推演。
“根据斥候最后传回的消息,义州守军大约在八百到一千人,主要是蒙古附庸兵和少量女真监军。城墙不高,但设置了木栅和壕沟。四个城门,北门防守最严,南门相对薄弱,但门外地势开阔,不易隐蔽接近。”石锁低声汇报。
“我们的优势是火器和突袭。”王二的手指重点在南门,“火炮集中,轰击南门!火铳队压制城头!步兵趁势架云梯登城!石锁,你带人从西门方向佯动,吸引敌人注意力!大锤,登城后,你的人要像钉子一样钉在城头,扩大突破口!”
“明白!”赵大锤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队伍再次出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义州城外五里的一片密林之中。
远处,义州城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城头上,几点零星的火把在夜色中摇曳。
王二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城头的守军似乎有些松懈,巡逻的间隔很长。南门外,果然如石锁所说,地势平坦,但也意味着冲锋的队伍将完全暴露在城头火力之下。
“狗剩!”
“在!”
“火炮前置,计算好距离,我要第一轮炮击,就砸烂他的南门楼子!火铳队散开,结成五段击阵型,听我号令进行覆盖射击!”
“是!”
“大锤!”
“俺在!”
“步兵潜伏至冲锋距离,炮声一响,全力冲锋!不要回头!”
“放心吧大人!俺们保证第一个登城!”
“石锁!”
“在!”
“带你的人,绕到西面,看到南门火起,立刻鼓噪作势,吸引守军!”
“明白!”
命令一条条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士兵们如同捕猎前的豹子,压低身体,检查着最后的装备,眼神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义州城头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城墙上走动的人影。
王二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手!
“轰!!!”
“轰!!!”
两门早已校准好的轻型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炽热的弹丸划破黎明的寂静,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砸向南门的门楼和附近的垛口!
木屑砖石横飞!城头上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喊叫和混乱的人影!
“火铳队!第一排!放!”狗剩声嘶力竭地吼道。
“砰!砰!砰!砰!”
改良鸟铳的齐射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密集的铅弹如同雨点般泼洒向刚刚遭受炮击、尚未反应过来的城头守军!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步兵!冲锋!”赵大锤如同出闸的猛虎,第一个跃出隐蔽处,挥舞着大刀,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
潜伏已久的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硝烟弥漫的南门发起了亡命冲锋!他们扛着云梯,顶着城头零星射下的箭矢,疯狂向前!
城头的守军显然被打懵了。他们没想到明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对方的火力如此凶猛和精准!炮击加上持续不断的火铳射击,将南门段的守军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
“快!快去北门求援!明军主力在南门!”一个穿着皮甲的女真头目在混乱中声嘶力竭地喊道。
就在这时,西面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鼓噪声,石锁的佯攻开始了!
这一下,城内的守军更加混乱,判断不清明军的主攻方向到底在哪里。
“轰!”又是一声炮响,这次直接轰在了南门的门栓位置,厚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城门快破了!撞木!上撞木!”赵大锤红着眼睛大吼。
几名健壮的士兵扛着临时找来的粗大树干,冒着箭矢,狠狠撞向那摇摇欲坠的城门!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剧烈震颤,裂缝不断扩大。
城头的抵抗在持续的火力压制和组织起来的步兵猛攻下,变得越来越微弱。
终于,在一声巨大的碎裂声中,南门轰然洞开!
“城门破了!杀进去!”赵大锤一马当先,如同杀神般冲入了城门洞!
“杀啊!”
积蓄已久的“王字营”士兵,如同汹涌的潮水,顺着破开的城门,涌入了义州城内!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更加残酷的巷战。城内的后金守军和蒙古附庸兵从最初的混乱中逐渐反应过来,依靠着街巷房屋进行节节抵抗。但面对士气如虹、装备精良、战术明确的“王字营”,他们的抵抗显得徒劳而绝望。
火铳队在巷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精准的点射和小队配合,将一个个负隅顽抗的敌人清除。赵大锤的步兵则负责正面碾压,大刀长枪所向披靡。石锁的轻步兵早已渗透到城内各处,四处放火制造混乱,截杀试图逃窜或报信的敌人。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午后,城内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才渐渐稀疏下来。义州,这座被后金占据多年的前沿据点,终于被“王字营”一举攻克!
王二在亲兵的护卫下,踏入了硝烟尚未散尽的义州城。街道上遍布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弟兄的。鲜血染红了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赵大锤浑身浴血,提着一颗戴着暖帽的女真头目首级,大步走来,脸上带着胜利的亢奋:“守备大人!城内残敌已基本肃清!斩首二百余级,俘获蒙古降兵一百多人,缴获粮草、军械、马匹无数!”
王二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胜利值得欣慰,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初步清点,阵亡和重伤者超过百人,大多是冲锋登城和巷战中损失的。
“打扫战场,统计战损和缴获。降兵严加看管,愿降者甄别后另行处置,顽抗者……杀。”王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立刻派人,向孙督师报捷!同时,向锦州报平安。”
“是!”
王二走到义州残破的衙署前,看着那面被炮火熏得漆黑的“王”字大旗,被士兵们奋力插上了最高处,在初夏的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战,打出了“王字营”的威风,也打出了他王二的决心。
主动出击,方能掌握主动权。
他环视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小城,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是就此固守,还是继续扩大战果?后金的报复,又会何时到来?
但无论如何,经此一役,辽东的局势,必将因他王二和这支王字营,而掀起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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